我見穿堂風,終不如你身影。


    李寡婦是一個可憐之人。她年幼的時候母親逝世,青年的時候兄弟接連上了戰場,家中老父親無人照應,隻有她一人苦苦支撐著門楣。


    不久之後,她嫁了人,嫁的是她自小青梅竹馬的陳官人。


    陳官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見過的人都紛紛誇讚這是一位真正的讀書人:白麵儒冠輕紗衫衣,一言一詞擲地有聲,清談用例鑿鑿有據。


    可惜,這樣一個讀書人沒有選擇任何一個富家女兒作為妻子,而是娶了一個沒有任何家產、地位的女子,李寡婦!


    對他而言,夫妻和睦才是第一要務。那些個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姑娘又怎麽會願意接受他的思想呢?他自始至終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守護住無辜的百姓,哪怕犧牲自己的生命!


    陳官人確實很早就有了出息。未滿弱冠之年,他就已經在銀海和的大殿之上與各方豪傑唇槍舌劍,與英雄人士拳腳交加!


    這一次殿試之後,陳官人就出了名。


    可真正成就陳官人的不是這件事,而是他多次牢牢地把持住了文官、武官中的第一寶座,不讓任何人奪下!


    這樣一位曠世奇才,那些富貴人家的女兒又何嚐不是想破了腦袋地試圖竄入他的懷抱中呢?


    她們苦心經營,試圖在他麵前顯現出自己最美麗的一麵,可是他卻熟視無睹:這些把戲對於他而言沒有絲毫價值!


    女兒的鞋襪時常會出現他的道路上,那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兒試圖引起他的注意。每當此時,那些個小小的木屋之上總會傳來一聲溫柔的吆喝:“官人,可否替我撿起掉落的衣物?”


    銀海和的房屋都是木質的,而且女兒家都會單獨劃出一個小樓居住。富貴人家講究一點,給這小樓留出一個獨立的、可能很大的庭院,給有閑情逸致的女兒家找點事兒幹。尋常人家就沒那麽多講究了,他們將女兒家的房屋做成一個小小的木屋,除了一個窗戶、一個台階、一個裏麵才有的門,女兒家就再也接觸不到外界了!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那些個平常人家女兒家才隻能用假意偶然掉落的衣物吸引陳官人的注意力。而富貴人家的女兒家,則連這點都做不到!


    終於,陳官人弱冠了,可以提親了。


    他不願早早娶親,才拖延至今,可是即便到了弱冠之年,他依舊不願意娶親:他生怕自己娶了一個不能理解自己的妻子,使得自己的抱負無法展現!


    就在這時,他遇見了獨自支撐家庭的李寡婦。


    那時的李寡婦還不是寡婦。


    那時的陳官人還好好地活著。


    那時的李寡婦與陳官人闊別多年,這一次意外的見麵與初次相見並無不同。


    可這二人卻是情根複起,難以再拔!


    十多年前的李寡婦與陳官人早已心有靈犀,他們都渴望著一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十多年前的李寡婦與陳官人早已青眼有加,隻覺得此生再難有第二個人如他她般動人!


    十多年的李寡婦已是一個粉雕玉砌的奶娃娃,一言一行有板有眼的,機靈勁兒全寫在眼睛上。


    十多年前的陳官人已經開始拉弓射箭,文墨武藝日日相伴他左右,連眉宇之間都有一份與尋常少年不一樣的冷靜沉著!


    他們見麵了,因為他們家離得很近。但是男女有別,他們不可能毫無緣由地見麵!


    原本不會有交集的二人產生了交集,甚至一生都不會分開,僅僅是因為一隻風箏!


    李寡婦不玩風箏,她的哥哥玩。


    陳官人不玩風箏,他喜歡拆風箏。


    李寡婦家的風箏跑到了陳官人家的院子裏,陳官人手癢了就順手拆了那風箏。誰知道這李寡婦偏要陳官人還她被拆了的那風箏,陳官人手上的刀抖了抖就直接砍到了李寡婦麵前!


    那時的陳官人年輕氣盛,玩心太大。


    那時的李寡婦懟天慫地,不敬鬼神。


    刀沒有砍中李寡婦,可陳官人的心卻被李寡婦砍了一刀:她那冷靜沉著的模樣一下子冷下了他那顆躁動的心。智慧從李寡婦的眼睛中傾瀉而出,陳官人知道,自己的心沒了,可自己卻有了一顆李寡婦的心,一顆機敏謹慎的心。


    在陳官人的眼中,李寡婦是極美的,她那撲蝶般的睫毛停了下來,沒有被刀破壞絲毫。他忍不住地丟下他求父親求了幾十天才求到的好刀,隻為了向她喊一聲:“傷身之事,以身相報可否?”


    那確實是一把好刀!


    陳官人分明沒有砍下來,可是李寡婦的前額的鬢發還是被刀氣割斷了。


    李寡婦沒有見過像陳官人這樣彬彬有禮的武人,隻覺得好笑。可是她那素來冷靜的心也被攪亂了:這樣一個鮮活的少年,不正是她夢中的夫婿嗎?


    李寡婦喜歡武人。


    可是尋常武人隻談武學,不講文墨。


    這陳官人剛好是文武雙修,才堪堪入了她的眼。


    李寡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隻是輕笑一聲:“待君歸來日,望君不負奴。”


    後來,陳官人搬了家,李寡婦將這件事念叨了好久,幾年後,她終究還是忘記了。


    直到後來,李寡婦的門前來了一個迎親隊伍,李寡婦才想起昨日她又見了陳官人一麵:


    灞橋殘柳,細雨微斜,隻引得傘兒飛飛、馬兒淋淋。


    池頭香樹,白衣卿相,竟追得車兒竄竄、衣氈透透。


    一陣風吹過,原本就是勉強握住傘柄的李寡婦更是為了看住手上的活計,隻得放棄了那把傘。可一男子跨過池塘,在馬車上亂竄了半天、引得衣氈浸濕,才將那十分普通的傘交還了她!


    那把傘,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因此,雖然那傘的傘骨早已經破舊不堪,連傘麵也換過不知道多少迴,可是她依舊留住了那把傘,隻是為了留一個念想!


    她接過了那把傘,發現了他的狼狽,以及狼狽相之下他的一句調侃:“拆風箏之事,當以追傘相還!”


    劍眉星目、舉世無雙的陳官人不知道,他這一句話,能夠讓多少女子感激涕零!可是他不在意那些人!就像過去,他看見路上有女子衣物都會視若無睹一樣!


    他隻在意眼前這一個人。


    一見到她的模樣,他就認出了她!


    她好像也認出了他。


    雖然李寡婦不承認,可是她心中卻是將那個斬斷她鬢發的毛頭小子的模樣記得可熟了!


    她開口,聲音依舊,語氣未變:“卿池魚,奈何駕馬而去,踏馬而來?”


    短短幾句,陳官人的心便亂了。


    陳官人匆忙迴家,將早已經備好的八抬大轎的聘禮再次檢查,隻待明早的黎明!


    李寡婦再次被丟下,滿心憤懣,可惜也隻能硬著頭皮去哄家裏的老人入睡。


    一夜不太平,第二天滿城風雨,皆道陳官人提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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