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個悲哀就是必須將自己變成一個自己完全不想成為的人。


    我也有如此悲哀。


    很小的時候,師父就告訴我,如果我不滿意自己的生活,他完全可以幫我改變,成為另一個我。


    每每聽到他這樣說,我都覺得他在開玩笑,畢竟,師父不是個正經人。


    自我記事以來,我就發覺我的師父是個活寶。他總是在不停地撒嬌賣萌,甚至有時候還要求我給他唱兒歌!


    可我也知道,師父是真正德高望重的神仙!他掐指一算,便能算出天地浩劫,手指一彈便能將災害扼殺在繈褓之中。我很敬佩他,卻也知道我根本做不到。因為,我是駱家的二娘子駱新,生下來就得作為聯姻的資源,長得美或者不美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可言。直到,我遇見了王霖。


    從前,我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如此風光霽月,飄然若仙。他站便是站,他坐便是坐。不忸怩作態亦不過分誇張。如果,能夠與他長相廝守就好了。我曾這樣想。


    他向我提親時,並沒有直接對我說,而是對著左寧說。是他在害羞吧。我曾這樣想。


    及笄時,他不方便到,便送我一隻他親手做的木簪。“且將君發攬,日日伴妾身。”是他在想我吧。我曾這樣想。


    成親時,他揭開我那紅布蓋頭,竟吃了一驚,久久才迴過神。是他被我驚豔了吧。我曾這樣想。


    婚後一年,日子和美,如果這樣便是一世,也未嚐不好,畢竟,他這一世也遇不上比我更美的人了吧。我曾這樣想。


    我並沒有誇張過我的美。見我的人沒有不被我驚豔的。雖然他們並沒有說,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就連我那素來不靠譜的師父,都曾告訴我,他此生不會再遇見比我更美的人了!


    我懷孕了。


    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惜,我卻忘記了,我雖然是他的妻,卻不能是他唯一的愛人!


    我懷孕了,他便納妾。


    我不習慣料理家事,他就將家事交與那妾室。


    如果僅僅是這樣,便也罷了。可惜,不止如此。


    我母族被抄,他袖手旁觀。


    我寧兒丟失,他也不去尋找。


    我曾以為他是我良人,我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可他的所作所為,卻令我齒寒!


    駱新啊駱新,身為女兒,你這輩子都無法真正保護自己的家人。


    駱新啊駱新,身為女兒,你這輩子都無法真正的擁有自己的珍寶!


    既然如此,駱新,你又何苦身為女兒?


    一身勁服換去一襲紅妝,新姓取代舊時名。


    從此,我便不叫駱新,改叫駱裘!


    皮毛大衣雖然粗鄙不堪,卻也足夠保暖。


    新裝雖然有無限的可能,但到底不及舊日衣的貼心。


    我既然選擇縱馬奔馳,也就不需在意自我的形態。囂張也吧,溫柔也罷,都不過是皮囊而已。又何必要去考慮?


    隻是,我沒有想到,在我如此不堪的時候依然可以遇見我的神明。


    師父總說,如果自己真正愛一個人,會將他當作自己的神明。


    我曾以為,那王霖是我這一世的神明。可是,到我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已不知所蹤。我生產時是這樣,左寧失蹤時是這樣,就連我駱府滿門被抄,他也依舊是這個樣子!


    我本以為,他本就是這樣冷血。


    可誰知,在那凝戚麵前,他卻是那樣維護她!


    他確實是神明,隻可惜,從來都不是我的神明。


    離開不屬於我的神明,我很開心。


    可是,我接下來,卻意外遇到了一個不可能隻屬於我自己的神明!


    秦刃,很美,他長相柔美,卻比起王霖更多了一份陽剛之氣。哪怕是用縮骨功化身為女子也是千嬌百媚,無人能及。


    他為男子時,可以於百裏外取人首級,率千軍萬馬攻城略地。


    他為女子時,可以肆意歌唱,舞動蒼穹。連身為女子的我,看了他的表演都忍不住心動了。


    我日日找機會與他親近,時常借送藥給他的機會調戲他。


    我很希望他能打破我的癡心妄想,可他偏偏卻是那樣與我唇槍舌劍,給了我瘋狂幻想的機會。


    我,明明知道,他對於我不過是同一個團體的戰友之情,我卻偏偏將它當成了愛情。


    我,明明知道,像他那樣高傲無雙的將軍,必然凱旋而歸,會令無數待字閨中的女子趨之若鶩,可我一個殘花敗柳卻對他起了妄念!


    我更加想接近他了,隻是,現在的我唯一想做的,卻是讓他討厭我。


    如果,他討厭起我,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從他身旁離開了?


    我知道,他身體偏寒,嚴冬時節不能多吃魚,不然會引起舊傷複發——當初他誘我上當借的傷勢,就是寒冬時節來到——可我卻在他麵前拚命吃魚,還是配了那種我精心為他一人準備的調料。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誘惑。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他卻突然以男兒身出現在我麵前,捆了我,拿了我的魚,搜刮了我的調料,還讓全體男子在我的房中吃烤魚!


    他終於吃了,可偏偏是在那場至關重要的表演之前!


    不,這樣,他肯定會失敗的!他怎麽可以失敗!我唯一的神明怎麽可以落敗?


    那一天晚上,他吃得很快活,我卻看得心疼。


    第二天,他果然生病了。可他還是,抱病起舞。


    可我知道,他終究會發現烤魚的不當,會來找我的。


    與其讓他來主動找我問清楚,不如讓我直接給他一個交代!


    而我想到的最好的交代便是自殺。


    於是,就在我來到他的窗邊,聽到他苦苦哀求照顧他的舞姬給他梳妝打扮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赴死了。


    我像往常一樣,背著草藥筐就出門,因為我知道,要是我不這麽做,會被他以為是畏罪潛逃。


    剛剛推開大門,就像往常一樣,看見了守在門口的薛古和公孫大娘。


    薛古素來很少說話,可是,今日他卻對我笑了笑,想來是因為吃了烤魚的緣故吧。


    而公孫大娘則像往常一樣和我打招唿:“裘兒,今兒個又去采藥啊。”我忙點頭。可是,她接下來卻一把摟住我:“今晚上再多做點烤魚啊,這味兒太香了,讓人欲罷不能!”我更是點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於是,她終於放開了我,讓我走了。在我快要從她的視線中消失的時候,她突然衝著我喊道:“早去早迴啊!現在天氣太冷,連滄瀾都凍病了,你這小身子板,也別在外麵多耽擱啊!”


    我頓了頓,淚水都流了下來,我也想迴,可我不能迴來啊!


    我來到一條江邊。江麵上雖然有冰,卻也被人鑿開了個口。


    十二月的冰極冷,跳入這樣的江,我必然會沒有活路。


    可我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將草藥筐放到了江邊,然後選擇了一個勉強可以容納我的洞眼跳了進去!


    高句麗的十二月,太冷。


    高句麗的河水,也太冰。


    跳入河中的我,連骨頭都快被凍僵了。原本想要浮起的欲望,在我的遏製下,在手腳失去知覺的影響下,終於徹底消散了!


    所以,我終於要死了嗎?


    為我的神明而死,我不後悔!


    隻是,為何在我即將昏死之前,會看見我那神明的幻象?


    也許,是老天給予我的最後一絲仁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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