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後一位神了。”


    k艱難地說出這句話,眼神幾度變幻,柔和,惋惜,無奈。


    可落在許言的眼中,卻偏偏沒有出現最應該出現的情緒——憤恨。


    “剛剛贏得戰爭的人類,將矛頭對準了你們?”許言表現出應有的疑問。


    如果按照k所說,黑色液體影響之大,已經附著於整個人類文明,其地位應該根深蒂固才對,怎麽七八百年過去了,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異種人?


    況且,如果許言是一位領導者,在挺過了一次文明戰爭後,不會在短時間內接觸第二個文明,尤其曾經是“神”的文明。


    否則,不僅“神”的態度未知,這麽做的後果,也無異於在信仰崩潰的傷口上撒鹽,這對戰爭之後的秩序重建沒有半點好處。


    除非當時的人類領導者自信心極其膨脹,亦或者對“神”極其信任。


    麵對許言的提問,k許久沒有答複,而是低著頭,眉頭緊皺,像是正在沉思。


    臥槽,你別這時候犯健忘症啊……許言有些緊張,若不是時間流速不同,外麵剛剛過去幾秒鍾,他可能已經試著催促了。


    再次等待許久,就在許言迫不及待的時候,k搖了搖頭,眉目恢複清明,嘴角掛上了熟悉的弧度:


    “這就是事情複雜的原因。”


    他輕輕揮手,周圍的景象再變,二人來到了一處船艙。


    許言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目光炯炯,看到不遠處正坐著七八位氣度不凡的人類,似乎正在合影,背後的窗口外,正好是一顆熾熱的恆星。


    這個場麵很奇怪,船艙中到處都是高級儀器,以及看不懂的操作設施。


    但那群人卻在用一台相當原始,原始到鋼鐵市場都買不到的老式相機拍照,更不要提什麽隨身終端,數據終端了。


    就像……一群猴子坐在辦公室裏,用棕櫚樹纖維搓麻繩,這是許言的直觀感受。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行為雖然與環境不配,可那些人的氣度不是裝出來的。


    “第一屆議會?”他試著問道。


    k沒有迴答,示意許言可以繼續說下去。


    “這是前往伊甸的船,這些人是剛剛經曆戰爭的人類領導者。”許言目光掃過一個個臉龐,“他們對這趟行程的態度,既不看好,也充滿期待。”


    “沒錯,既不看好,也充滿期待。”k頷首肯定道。


    “人類在經曆那場戰爭之後,一小部分人滿懷期待開始重建秩序,但絕大多數普通人則陷入絕望。”


    “這不是一場勝仗,事實上,入侵的高等族群受到黑色液體的影響,其魔鬼般的姿態已經印在了當時所有人的心裏。”


    “人類是如何在雙敗的局麵中挺過來的,普通人不知曉。”k頓了頓,指著正在合影的那些人,“他們也不想讓普通人知曉。”


    話音剛落,許言腦海躥出一道閃電:


    “他們,也是異……”


    “是的。”k嘴角的弧度扯大,“換做是你,你會告訴你的族群,你變成了魔鬼嗎?即便是為了打敗魔鬼。”


    “人類並不清楚自己的遠古曆史,所以即便是領導者們,也將黑色液體的影響看做魔鬼,嚴加保密。”


    “那時候他們的三觀還受到古代思維影響,對於這種事相當謹慎。”


    “但他們沒有辦法,完全喪失了希望,信仰崩塌的大多數人已經建立不出新秩序,所以他們就想到了神。”


    k逐漸挺直了腰板,手指停止敲動。


    “既然信仰崩塌,不如就去尋找,這一批人類的頂尖精英有著超前的意識,在一部分人認為神話傳說中的神也是地外文明的時候,他們果斷選擇出發驗證。”


    “如果找不到,藍星就留給繼續堅守的人,如果找到了,帶著神存在的證據迴來,不僅可以安撫民眾,也可以提前啟發智慧,讓人類的思想投向天外,更進一步。”


    “同時,關於黑色液體的事情,他們自己也同樣迷惑,需要一個答案。”


    “萬般無奈與催促之下,來找我們是最好,也是最孤注一擲的選擇。”


    “某種方麵說,他們很優秀。”許言猶豫地給出評價,繼續問道:


    “他們找到了你們?”


    k點了點頭:“是的,當我們看到人類到來的時候,我們很驚喜,這意味著當初的努力沒有白費,我們挽救了一個文明,並得到了一個朋友。”


    “可正如你看到的那樣,他們這趟旅程的態度很矛盾,目的也同樣矛盾。”


    “帶迴神存在的證據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很和平,也可以很偏激。”


    許言眯了眯眼,再次扭頭看向那些正在合影的人:


    “可以你們的水平,不可能會……”


    話沒說完,後半句噎在了喉嚨裏。


    “是黑色液體?”


    k笑了笑:“無論是人類,還是那個高等族群,相比於他們,黑色液體的影響對我們更致命。”


    “恰好,為了解開疑惑,也為了不讓黑色液體對藍星造成不必要的破壞,這艘艦船中就攜帶著最後一罐,從那些高等族群手裏繳獲的黑色液體。”


    “他們主動,或者說被動毀滅了你們?”許言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可k的迴答卻讓他啞口無言。


    “我記不得了。”


    k毫不在意地繼續開口:


    “我隻記得,那位先生是唯一試圖阻止一切的人類。”


    許言順著k的視線看去,找到了一位個子很矮,頭發亂糟糟的,帶著金絲圓片眼鏡的男人。


    與其他人不同,男人的身上沒有濃重的鐵血味道,反而像個科研人員,嘴裏叼著煙卷,眼神明亮。


    “李查德·泰克。”許言確認地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人物的真容,但莫名確信,就是他。


    “之後呢?你當時不在伊甸?”他接著開口,潛意思是再問,k是怎麽活下來的。


    “我在,我一直在……隻是我記不得了。”


    k的口氣突然斬釘截鐵,接著說了一句讓許言摸不到頭腦,想不清聯係的話。


    “我們也在進化。”


    ……


    沉默許久,周圍的景象迴到了白色房間,許言收迴視線,看向情緒穩定的k:


    “再之後呢?”


    “再之後?”k笑了一聲,“再之後所有的神都死了,我被李查德先生救了迴來,作為迴報,神的後花園中的一切,都任由他們帶走,用於重建藍星。”


    “當然,也沒有神可以阻攔他們。”k著重補充了一句。


    “你不恨人類?”許言默默開口。


    k挑了挑眉,打了個響指,二人來到了議會大廈上方,隻不過下麵的一切都仿佛靜止。


    “有過這個想法,但潛意識告訴我,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


    “我們信奉因果聯係,這顯然意味著人類當初在伊甸的所作所為,並不值得召來殺身滅族之禍,但我又記不得當年發生了什麽。”


    還能這樣?許言驚愕地看著k,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老貓的說辭——不同種族的三觀很難調和,甚至天南地北。


    可這時k卻進一步解釋道:


    “我知道你很難理解,雖然有科學發展,但我們對於靈性與超我也很有研究,這涉及很深的層次,甚至緯度問題,不是簡單的知識傳輸,所以三言兩語無法向你解釋清楚。”


    “所以這就是你要交代給我的?曆史?”許言開口問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連串地描述的確讓他認識了不少東西,如果可以,他還想再問問,到底怎麽才能讓人類擺脫那“病毒異變體”,也就是黑色液體的影響。


    畢竟六一的身份是天生的,異種人離開藍星就會莫名失蹤,這幾乎斷絕了書店前往宇宙的路。


    更何況,伊甸出現變故之後,k應該隨著艦船來到了藍星,這之後的事,他應該記得吧?


    可k還是沒有馬上迴答,周圍的景色再變,白色房間頓時一暗。


    二人中間的桌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扭曲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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