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後


    一間隻有三十平的屋子,一張床,兩張桌子,一台電爐子,若幹機械物品,將這裏裝的滿滿當當。


    發黃的牆麵上到處都是塗鴉,有可愛的兔子,也有蠢萌的倉鼠,除了塗鴉以外,牆上還貼著不少簡陋的圖紙,並不標準的線條煞有其事。


    許言劃拉著鍋裏的青菜,放了一點點鹽,翻炒兩下出了鍋。


    桌子上一盤青菜,還有一碗粘稠的綠色漿糊,一盤十塊果凍一樣的紅色蛋白質糕。


    他就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等著,直到鍾表顯示到了12:00,門外準時出現了急促的腳步聲。


    本就岌岌可危的屋門被一腳踹開,一個紅著臉的女孩氣喘籲籲的走了進來,將身後的書包往床上一扔,坐到了桌子旁。


    女孩的皮膚很白,五官也很精致,及肩的頭發梳成了馬尾。


    利落的牛仔上衣鑲嵌著電子元件,裏麵是白色t恤,配上不緊不鬆的牛仔長褲以及靴子,才十七歲的她就已經有了不錯的個頭。


    就這麽看去,許言一直覺得她和自己上輩子在地球上,學校裏遇到的漂亮文藝女同學沒什麽區別。


    當然,如果這樣一個女孩子,腰帶左邊是一把大號榔頭,右邊是一把大號扳手,而且一個人就能把現在的許言扛在肩上,那你就千萬不要招惹她。


    “我說,你隨身帶著家夥式,不沉麽?”許言像個老大爺一樣的坐在椅子上問道。


    “你每天都要問這個問題兩遍……”女孩沉聲說著,咬牙切齒的掃蕩著桌上的飯菜。


    驚人的力氣,帶來的就是驚人的飯量,許言早就習慣了,直到女孩氣唿唿的將一碗粘稠綠色的植物油素膏喝完,然後就抱著胳膊悶不做聲。


    “今天心情不好?”許言開始收拾碗筷。


    “沒有……”


    “讓老師批評了?”


    “也沒有……”


    “那就是今天的青菜不新鮮,我特意提前半個小時去的市場,撿的都是比較幹淨的菜葉……”


    砰!


    女孩將榔頭壓在桌子上,嚇了許言一跳,震得盤子都要起飛,咬著牙說道:


    “今天學校有個男的說我是男人!我不像女生麽?!”


    “……”


    退一步越想越氣的女孩起身關上屋門,將衣服脫下,旁若無人的想要衝個涼,去去火氣。


    許言沉默的繼續收拾餐桌,無言以對,沒有打算偷看的心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看都懶得看。


    過了一會,重新穿好衣服的女孩依舊滿臉的猙獰,咬著牙坐在床上冥思苦想,許言剛想說話,女孩就起身下床,背上書包向外走去。


    “才13:00,不午休一會麽?”


    “不睡了,氣不過,我去敲他一悶棍。”


    看著女孩大步離開,許言聳了聳肩,心裏為那個男生祈禱,希望他能從大號扳手下撿迴一條命。


    放好碗筷,手腕吹出熱風,將手掌上的水漬烘幹,然後關好房門,躺到角落的一個機械底座上,許言打了個響指,開始充電。


    望著天花板,他人性化的露出一抹苦笑,十七年了,過得可真快。


    那個女孩叫許六一,許言的許,六一,這個世界有兒童節,但不在六月一號,六月一號是許言撿到她的日子。


    十七年前,許言也曾按照自己的設想,在垃圾區建立‘基地’發展,可現實對他重拳出擊,帶著一個嬰兒根本無法在那裏生活。


    畢竟不僅六一要吃飯,他自己也需要充電。


    後來他又想到人類的生活區,嚐試融入這個世界,可機器人的身份讓他吃盡了苦頭。


    而且那陣子很亂,到處都是一群全副武裝的陌生人四處劫掠,嚐試放棄撫養六一的計劃很快破產。


    那種情況持續了一年左右才逐漸平複,天知道許言是怎麽熬過來的。


    其實外麵像他這樣經過改裝的黑戶機器人不在少數,尤其是在這破落的下層貧民區裏,根本沒有人管。


    二人一開始的生活很艱難,但隨著六一的長大,許言拋頭露麵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也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的許言就是買菜,做飯,撿垃圾賣錢,完全符合一個家用型機器人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使然,十七年前死掉的那個女孩給他替換的主程序,幾乎全都用到了。


    “唿……未來世界,未來個屁啊,我太難了。”


    許言搖了搖頭,這個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還要多姿多彩,但生活也同樣相當艱難。


    就拿許言和許六一來說,許六一這種奇大無比的力氣誰要說她是正常人,許言敢和他掰命。


    要知道家裏就一副碗筷,食物的支出費用反而占了收入的近一半,這還是許言經常去市場撿菜葉來彌補的結果。


    一開始他也很奇怪,甚至懷疑過六一是某個邪惡組織,進行了慘無人道的人體改造的實驗體。


    但經過了十七年對這個世界的深入了解,像許六一這種情況,稱為‘新人類’比較合適。


    有點像許言上輩子看過的變種人電影,但能力尺度上遠沒有電影裏那麽誇張。


    不僅如此,許六一的飯量和特殊情況隻是一方麵,許言本身也是有苦難說。


    十七年前許言廢了一隻胳膊,但好在許六一對於機械方麵有著很高的興趣,牆上那些亂糟糟的圖紙都是她的寶貝。


    這幾年來,許言作為唯一的實驗對象,胳膊雖然被修好了,但外形卻是十天一小變,一月一大變。


    他還被許六一改裝過雙腿,換成了履帶機動,但由於出門時總被門檻絆倒,又改了迴來。


    其中最難的一點就是許言的能量係統問題,他身上的各種零件廉價歸廉價,但質量上沒什麽大問題。


    可許言的電量消耗卻異常的大,本應該可以支撐使用一周的電量,在他的身上卻隻能堅持兩天。


    這也是為什麽許言一有時間就會充電的原因,他現在患有嚴重的‘電量不足恐懼症’。


    許六一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但許言卻猜測可能和自己是個穿越者有關,拋開條件談科學就是扯淡,自己都這個德行了,什麽奇怪情況他都可以理解。


    還有就是二人的關係,對外許言在有人的時候會偽裝成工具人,如果在家,隻有六一在的話,他會毫不吝嗇的展現自己人性化的一麵,放鬆放鬆。


    為此,小時候的許六一差點把這件事說出去,無非就是和小夥伴炫耀,誰家的改裝機器人更厲害罷了。


    但隨著她的長大,許言的不正常之處傻子都看得出來,可她卻一次也沒有再問過,也再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


    二人就這麽保持著默契,誰也沒提這件事,但六一對許言的態度……


    想到這,許言莫名的笑了一下,想起了許六一十五歲時寫的一篇日記,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真的是不小心,標題是《我和我的機器人養父》。


    …………


    具體上,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太多的深入了解,許言還在進一步的調查之中。


    沒錯,就是調查。


    不要以為這十七年來他就是在帶孩子,關於當年那群武裝到牙齒的不速之客,他可一直記得很清楚。


    關於十七年前的那次事故,許言在生活穩定後一直沒有放棄打探消息,可那群人仿佛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份。


    而更令許言困惑的是,當年的事幾乎遍布整座城市,現在卻逐漸無人問津。


    事後有上麵的人下來全麵調查,結論是兇手為激進暴徒,通過內應偷偷跑進了城市,進行破壞,聯邦已經將其全部抓獲,並以‘空葬’的方式處決。


    ‘空葬’,顧名思義,將罪犯綁在火箭上,然後按下發射按鈕。


    這種處決的方式意義大過實用,當時許言著實震驚了好一陣子,尋思這個世界已經富有到這種地步了?


    可……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什麽樣的激進暴徒能有那種氣勢?這個世界藍星聯邦就是一切,又有誰能和對方頂著幹?


    許言閉上了雙眼,腦子裏不停的迴想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以及當年事故的疑點。


    他有了一個猜測,但還需要證明。


    手掌不自覺的握緊,關節間咯吱作響。


    “時間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限製,日子可以慢慢過,六一長大了,現在有些事情,也可以做的更大膽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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