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南端的一個族人聚居的小寨子。


    一座木質小樓裏,剛剛及笄的少女正在母親的教導下,學習如何織布。


    “阿爹怎麽還沒迴來?”少女坐在母親身側,心不在焉地聽著母親的講解,轉移話題道。


    “不想學,花姬?”中年女子停手,神色無奈。


    “阿娘,我又不急著嫁人,學這些做什麽?”少女的眼睛折射著不諳世事的清澈光芒。


    “我倒是後悔,聽了你阿爹的話,沒有讓你早早嫁到鄰近那個寨子。”


    少女不滿地嘟起嘴來,“我才不想嫁人呢。我就想一直陪著你和阿爹。”


    “那怎麽行。”女子輕歎了口氣,“你不想學就罷了。”


    少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娘平時可是很嚴厲的,她要求的事情,不要說不做了,就算是沒做好,也是要受罰的。


    今日怎的這樣容易就放過她了?


    “那我去接阿爹了?”少女試探地問道。


    女人點頭,“記著——”


    “不準顯露靈力!”花姬得到準許,急忙從凳子上跑開了,“我知道!”


    聽著那活力十足的腳步聲下樓,女人僵坐了許久,才站起來,轉身向臥房走去。


    因為在大陸最南端,他們原本就在柳川鈺的管轄地域內,因此到目前仍在從都城向北推進的戰爭,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


    落日將整個寨子都籠進了一層暖黃色中。


    嫋嫋炊煙中,男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從田裏歸來。


    花姬一眼就看到了父親,拎著編了一半的花環迎上去。


    男人看到女兒,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晚飯在花姬嘰喳不停的說話聲中過去,洗過碗筷,她繼續講了一會兒白天和同伴們發生的瑣事,然後,縫補衣物的母親催促幾次,她才帶著困意去睡覺。


    她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平凡度過了。


    可是半夜裏,她被哭喊喧鬧的聲音吵醒了。


    本應該一片漆黑的窗外,籠罩著漫天的熊熊火光。


    ——是強盜嗎?還是魅族?!


    花姬愣了一瞬,迅速跑出房間,去敲父母的房門。


    不想他們的臥房居然是開著的,桌上還放著母親縫補了一半的外衣,父親和母親卻都不見了蹤影。


    花姬慌了神。


    顧不得換衣穿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門。


    整個寨子都是肆虐的火焰。


    不遠處,母親一臉冷然的拿著染滿鮮血的兵器,毫不留情地砍倒一個又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族人。


    那個滿身是血的女人,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溫和的模樣?


    這……是夢吧?


    那個女人,怎麽可能是母親呢?


    驚恐到極致的她,連尖叫都生生卡在舌尖。


    而後,她看到了一臉悲傷的父親,擋在一個無辜的族人前麵。


    “你若想念自由,走便是了。何苦殺這麽多人……”


    那是她聽到父親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而後,母親的兵器沒有絲毫猶豫的沒入父親的胸膛,果斷之極,在刺穿了父親的身體後連身後的族人一並殺了。


    “阿爹——!!”


    眼睜睜地看著父親緩緩倒下去,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和勇氣,衝過去抱住了父親。


    “阿娘、你……瘋了麽……”她劇烈的顫抖著,聲音裏已壓不住哭腔。


    不想母親卻笑起來,“瘋了麽……算是吧。”


    那是她印象裏溫和寡言的母親,從來不曾有過的張揚表情。


    “你殺了阿爹……為什麽?我們一家人、幸福的生活不好麽……為什麽啊?”


    “真是個傻孩子,你要知道,這世上並沒有什麽幸福。你並非他的孩子,”母親說著竟收了兵器,眼神俾睨地掃過已然死去的父親,亦不理會那些慌亂逃竄的族人,“我也不是你的母親。十幾年前偶然,看到指尖凝有花瓣的你被遺棄在荒野,撿來養罷了。”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母親卻嫌不夠似的,臉上帶著讓她崩潰的笑意,繼續說下去,“當時我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間遇到你父親。若非那仇家實在難纏,我也不會下嫁於他。如今仇家已死,我自不會留下。”


    “那麽……你為何要殺爹爹?!”


    母親似是很滿意她的悲憤,笑得更加恣意,“我想殺便殺,哪有什麽原因。”


    她盯著在黑夜的火光中發狂的女人,冰涼的寒意自脊椎蔓延開來,直凍得她瑟瑟發抖。


    那些往日在她看來瑣碎的平凡日子,如今倏忽自腦海中閃現出來。


    父親寵溺的眼神,母親溫柔的笑意,那些平淡溫馨的畫麵,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隻剩下她一個人麵對如此殘忍的現實。


    她目光遲緩的低頭看向懷裏失去氣息的父親,終於承受不住,死死的抱住了頭!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女人看著陷入崩潰的花姬,被火光照映的臉龐隻剩下木然。


    伴隨著花姬極度壓抑的哭聲出現的,那讓任何人都會為之驚歎的大片美麗紫色,竟齊齊向著她襲來。


    仿佛垂落的花瓣一般優雅憂傷,卻挾著致命的速度,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所有奔逃的族人在那一刹那都忘記了奔跑,隻是怔怔的看著那在黑夜中突然爆發的美麗花海,一瞬間將女人的身體劃出了無數道傷口!


    溫熱的血,濺了花姬一臉一身。


    隻是死死抱住父親漸漸冷去的身體的她,毫無知覺。


    女人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


    她抬手舔了一下指尖的血,緩步向花姬走過來,“真是不錯的能力呢。”


    女人說著,伸手抓向花姬的肩膀。


    卻突然聽到一聲歎息,在耳邊輕輕響起。


    這一聲歎息,聲音並不大,卻仿佛撥開了重重陰霾,輕飄飄的落到她血淋淋的心裏。


    女人顯然也感受到這突然出現的靈力,神色一變,迅速向後退去,“你是誰?!”


    “委屈你了。”


    略微低沉輕緩的聲音裏,她看到一角水粉色的衣袂。


    而後,怔怔抬頭,一雙極為美麗的眸子便映入眼簾。


    來人覆著麵紗,隻能看到的一雙眼睛裏,帶著淡淡的悲憫和自責,專注而柔和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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