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斫在小巷子裏拐了很久,來到不起眼的小店前,掀開了門簾。


    迎他的依舊是福伯。


    淺薇焰坐在桌前,已溫好了酒。


    “焰少主約我何事。”凰斫一貫的開門見山。


    淺薇焰倒酒,“妖也衝破禁製了,昨夜是第二次。”


    凰斫眼神一跳,“也?”


    “我察覺到西淩身上也有一樣的衝破禁製的痕跡。”


    凰斫似笑非笑地撫著麵前的酒杯,“焰少主有話不妨直說。”


    “在沙泉中,你們熟知的那個淺薇焰受到襲擊,本已經死了。”淺薇焰看著凰斫,露出一絲笑意來,“斫公子並不吃驚,看來我找對人了。”


    凰斫抿了一口酒,等著他的下文。


    “在王宮裏和樞蘿對峙時,妖曾說她並不是一人想迴人界,她有同伴。所以,我想拜托斫公子,引見我去見祭司。”


    “見她做什麽。”


    “我也想成為妖的同伴。”


    凰斫狹長的眸子看向淺薇焰,“你也同他一樣,動心了。”


    “是啊。”淺薇焰將杯中酒飲盡,“隻是妖不必知道。”


    “你這是在公然背叛魅族。”


    “我不過是替他做想做的事罷了。”淺薇焰又倒了一杯酒,“不知斫公子能否幫這個忙。”


    “妖想迴人界,而你是魅族。”


    淺薇焰微微笑了,“在沙泉裏,妖邀請他,而他答應了。”


    凰斫挑起眉尖,扯出一絲頗為暢快的笑意來,“不愧是淺薇焰。”


    他為淺薇焰倒了酒,“選了這條路,明知可能會死?”


    “你也明知,我為何想要活過來。”淺薇焰語氣平靜,“就如你為何來魅族。”


    凰斫抿著已經冷掉的酒,“下定決心要護著她,然而那麽多的事,卻隻能她自己扛。”


    “她們麵對的,是遠非我們能護住的強大力量。”


    “我隻希望,能陪她走得遠一點罷了。”


    任他們在魅族多強大,在神麵前,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蚍蜉。如今雖不知原因,卻漸漸明晰了,樞蘿這個神就是在針對她們。


    他們就像是撲火的飛蛾,雖是過程壯烈,卻不會改變慘烈的結局。


    “我們都是棋子。”淺薇焰顯然看到了更多,“那一位之所以放任我們接近她們,不過是需要我們在最後的時候,成為刺向她們的、最鋒銳的刀子。”


    凰斫指尖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一向邪肆的人眸子裏凝起冰冷的殺意來。


    “她並不擔心我們知道這些。因為她覺得,即便我們知道了,也無法改變既定的結局。”


    “還未到結局那一刻呢。”


    淺薇焰神色清淡,“所以,我也想試一試。”


    ***


    “永遠隻能生活在黑暗中,也要去人界麽。”紫硯坐在淺薇焰對麵,搖著折扇。


    “那一日,妖離開王宮後,樞蘿同你們熟悉的那個淺薇焰,又結了一個契約。”


    紫硯撇了一下嘴角,“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她要求那一個靈魂,三十年內不能出現。若他出現,樞蘿即刻讓妖神魂俱滅。”


    “仗著自己靈力強,還真是什麽都做的出來啊。”紫硯漫不經心地笑了。


    淺薇焰看著紫硯,目光中滑過一絲疑惑來。


    “怎麽了?”


    “隻是覺得,樞蘿許多細微的表情,同你很像。”


    紫硯眉尖挑起來,“我和她?”


    “我之前沒有出現,卻一直是清醒的,我見過樞蘿多次了。”淺薇焰看著紫硯懶洋洋的模樣,“你們樣貌不同,表情卻很相似。”


    “啊。”紫硯敲了一下自己的額角,“又多了一個謎團啊。”


    “還有,”淺薇焰用平淡的聲線繼續道,“我認為,她很早以前就認識你們。”


    “怎麽推測出來的?”


    “妖沒有失去記憶卻有曼珠沙華的禁製。還有那一日進宮,樞蘿說,她想要如何,早已不是妖能掌控的。”


    紫硯用折扇敲著掌心。


    “樞蘿曾多次說西淩,從前是多驕傲的人。”一直在一旁翻看閑書的凰斫插了一句。


    “這些隻能等她們的記憶完全恢複了,才能知曉原因。”紫硯啜了一口熱茶,“不過換了個靈魂,你這觀察能力真是非同尋常。”


    淺薇焰也拿起茶杯,輕輕吹著上麵的茶末,“不過是這些年隻能安靜呆著,太過無聊罷了。”


    “我看你們的靈力也不大相同。你說西淩身上有衝破禁製的痕跡,那麽我呢,你是怎麽猜到的?”


    “我對氣息的察覺,大約比西淩還要強一些。”淺薇焰抬眸,“有一天,你帶了伽南琴師去了妖的小院。”


    紫硯半驚半喜地看向淺薇焰,“很強啊。”


    隱藏氣息一向是紫硯的強項,這些年多虧了這個靈力,她查探六家族的情況才一直沒有被任何人發現。此刻因為同一件事,不僅被西淩追到山腳,還早就被淺薇焰的這個靈魂發現,她也不惱,隻是驚喜於他們強大的感知能力。


    “所以,目前你覺得我可信了麽?”


    “自然啊。”


    “那麽,你是否應當把魅族能見陽光的方法告知於我?”


    紫硯一驚。


    “你如何知曉的?”


    “樞蘿說,我若能取信於你,就能得到那個方法。”


    又是樞蘿。


    紫硯表情明顯不耐煩起來。


    那個方法是她很久以前翻閱古籍時看到的。樞蘿如此確定她知曉魅族見光的方法,隻能說明,在她們都沒想到的久遠從前,樞蘿已經在監視她們了。


    她們經曆的所有掙紮不甘、痛楚無奈,她全都看在眼裏。


    操控他人的命運,以別人的痛苦為樂。


    這就是所謂神的做法?


    “你把那個法子告知我,我去試。”


    “太兇險了。”


    淺薇焰神色溫淡,“妖值得完整的幸福。”


    “那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稍有不慎,神魂俱滅。


    這是在那個方法之上的警告。


    要找到三株開在神界的仙草“前世夢”,以此為藥引,配齊更改魅族血液的藥物。飲下此藥,在十天內將自己全身的血慢慢流幹,在藥物的幫助下,造出新的血液來。


    如此反複三次,來到人界後,還需極其高明的隱藏氣息技巧,有陽光時萬不能現出身形,適應數十載,才有可能不再畏懼陽光。


    “逆天改命,我認了。”


    紫硯神色歎息,“你這是何苦。”


    淺薇焰垂下眸子,掩住了其中的情緒,“這便是我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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