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帶著點心推開書閣的門,看到西淩正在剝栗子吃,紫硯拿著一支細細的毛筆在寫寫畫畫,抬頭看到她,隨意招了招手。


    “你這裏永遠都這麽安寧。”妖看到這個場景,便微微笑了。


    紫硯收著桌案上淩亂的紙張,“若是這裏也亂了,估計咱們在魅族也就呆不下去了。”


    在西淩的注視下,妖打開食盒,端出三樣精致的小點心,“新做的,嚐嚐吧。”


    紫硯眼疾手快地搶了一個,“已經能做點心了,說明你恢複的不錯。”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啊。”


    紫硯整理著自己剛寫好的幾頁紙,“這語氣真像伽南。”


    “伽南近來不這樣。”默默吃點心的西淩插言。


    紫硯眼睛亮了,“那她怎麽樣?”


    “凰顏常去。”


    西淩麵無表情扔出一個驚爆消息來。


    紫硯眨了眨眼睛,看向妖,“……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唯獨這件事,是不受理智控製的。”妖目光落在紫硯整理好的那疊紙上,“寫了什麽?”


    “咱們怎麽也算得上是個反叛組織了,連個像樣的規則都沒有,我這些日子琢磨了一些,就先記下來了。”


    妖伸手拿過來,大略看了一遍,“向人界轉移異類?”


    “是啊。”紫硯搖著折扇,“既然知道了一點內情,計劃就該跟著改變了。從前是想所有人一起,推翻貴族的統治,可現在是有可能連累到他們的。所以,留下來的人越少越好。”


    妖神色難以掩飾的一黯,“……每一個異類都是登記在冊的。”


    紫硯雖察覺到妖的情緒,卻沒有多問,繼續道,“先考慮迭夢軒和麟家族的軍營。這兩個地方死個人太容易了,才有機會把人一點點的轉移走。”


    “你還有九年的壽命,留給咱們的時間並不多的。”


    紫硯撇嘴,“不會給咱們九年那麽長的。”


    妖揉了揉眉心。


    樞蘿不會給她們九年去轉移異類。因為紫硯二十七歲時,就會靈力耗盡失去性命。


    樞蘿一定不會放任紫硯這麽自然的死去。


    所以她們隻能在對其他異類影響最小的情況下,用最隱蔽的方式將他們送迴去。


    讓他們既能夠離開這個黑暗的地方,又不會受到她們的牽連。


    這太難了。


    隻要樞蘿想插手,那就是一條條的人命搭進去。


    “目前隻能這麽辦。至於留下來的人,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麽隨意加入。沒有搖光那樣的意誌,還不如直接迴人界。”


    妖又忍不住將手指按上了眉心。


    紫硯目光停在她的動作上,“頭痛了?”


    “這些日子總是時不時就有些痛。”妖微微蹙眉,“那一日在王宮被樞蘿暫時按下了,想來是她的術式靈力淡了,所以還是要經曆一次的。”


    西淩抬起淡漠的眸子,“你來進入我的意識吧。”


    妖一驚,下意識便問道,“做什麽?”


    話剛問出口,她就想起曾經和西淩說過進入意識能看到禁製的事來。


    “你意識太強,若不是在你十分虛弱的時候,妖進去就出不來了。”


    就像是沒提過這件事,西淩繼續若無其事吃點心。


    “炎晶,還是感知不到?”


    “我試過多次,根本察覺不到它在我體內。”


    紫硯用折扇點著額頭,“那便不急了。炎晶這種聖物,大概是需要契機才能出現。”


    “你說,會不會我們從前也和檸盼一樣,有哪一世在神界逗留過?”


    “誰知道呢。”紫硯笑容疏懶,“若真是如此,西淩怕不是也是個殺神?”


    “戰神中沒有女子。”西淩吃完了所有的點心,很是認真地糾正紫硯。


    “沉滄古神雖沒有戰神之名,卻是上古時將魔族幾乎全滅的神祗啊,說不定你是她轉世——”


    ——畢竟,你連她傷人時在柳樹上留下的劍痕都知道……


    紫硯本是在玩笑,還沒說完卻連自己都怔住了。


    在有關神族的古籍中,關於沉滄隻有寥寥數語的描述。其實不僅是沉滄,那些天地混沌初開時誕生的古神,都太過神秘了。


    那些讓人隻能仰望的古神,如今已寂滅大半了,餘下的也都隱於神族深處,莫說是她們這些渺小的異類,隻怕樞蘿身為天後時,輕易都是見不到的。


    因此,即便是在河水中看到了屬於沉滄古神的蓮花池,甚至於西淩在夢境中已經看到了沉滄古神,她們都絲毫沒有向這種可能性猜測過。


    若西淩真是沉滄古神轉世——


    “沒可能的。”西淩打斷了紫硯的猜想,“寂滅意味著重新歸於虛無。”


    紫硯瞪了西淩一眼。


    妖歎了口氣,“西淩說的是,古神怎麽會落到咱們這種境地。”


    紫硯拍了拍妖的肩膀,“難為你了。”


    妖抬起頭,忍住了眼底凝起的淚意,“他還活著,很好了。”


    “這一個淺薇焰,也喜歡你。”


    紫硯驚詫地看向西淩,“你怎麽知道?”


    在兩個人的注視下,西淩的淡漠顯得有些無辜,“大婚那夜,我想去找妖,發現淺薇焰在屋頂上。”


    紫硯又愛又恨地伸手隔空點著西淩,“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今天才說?”


    “你沒問過。”


    紫硯扶額。


    妖看著西淩,眼神掙紮,最終還是開了口,“他在屋頂上……做什麽?”


    “看著你的小院喝酒。卯時初,下來換衣裳出城了。”


    忍了許多天,妖的淚最終還是滾落下來。


    紫硯上前一步,抱住了妖。


    “我想他……”


    在西淩平淡簡略的描述中,妖瞬時就想到了那個從前總是飛揚明亮的人,一身大紅喜服,失了所有的恣意傲然,一雙眸子寂然安靜,如煙花綻放過後餘下的灰燼,一口接一口地灌著涼透胸腔的冷酒。


    就那麽望著她的小院,整整一夜。


    在眼睜睜看著淺薇焰死去之前,妖從未想過,會有什麽事,能讓她失了分寸。


    在見到淺薇焰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之前,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因為想念一個人而變得軟弱,變得理智完全無法壓製心底的悲傷和思念。


    她整夜整夜無法入眠,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和他一起經曆的所有場景。


    她曾經懷疑猶豫,而在她終於決心要伸出手去,卻見不到他了。


    妖從不知道,愛戀,原是如此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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