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自己的刺殺任務後,紫硯在都城上空又呆了許久,看到麟家族長老的院子籠罩在一片黑色的靈力中,隨後消失了,樞蘭將派去星城的傳話者首級扔到楓綣家的正門口,而後朱雀的火光衝破天際。最後,那些驚疑不定的長老們入了王宮,沒多久,又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紫硯這才轉身迴了祭司殿。


    寢殿裏竟有西淩和妖兩人的氣息。


    兩人沒有迴各自的家族,而是來到這裏,紫硯便知道發生了什麽計劃外的事。


    推開門繞過屏風,紫硯先是看到抱著胳膊倚在床邊的西淩,而後才看到安靜躺在床上的妖。


    西淩抬起眸子看向她。


    一夜未睡,她的眼神依舊是清醒淡漠的。


    “怎麽了?”


    “妖受傷了。”


    紫硯趕忙幾步上前,手指按上妖的手腕。仔細查探了一番,才鬆了口氣,“她的靈力正在修複傷口,隻是需要休息,再過幾個時辰就能醒了。”


    “遇到丸楮鈴和搖光,妖替我擋了他們的攻擊。”


    紫硯有些意外,“搖光?”


    “嗯。”


    “他怎麽會去做丸楮刑的護衛?”


    西淩側眸看了她一眼。


    紫硯用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是了,這事應該她來問。無論樞蘭還是搖光,西淩都不熟悉。


    “我去問清楚,你也先歇一會兒吧。”紫硯說著打了個嗬欠,抬步向外走去。


    “為何。”西淩低淺的聲音讓紫硯停下腳步。


    “為何?”紫硯迴頭,懶洋洋地重複了一句。


    西淩抬眼,定定地看向紫硯。


    許久,目光又轉向昏迷中的妖,“她……為何。”


    “你不懂麽。”紫硯收了笑意,淡淡。


    西淩緩緩蹙起眉,重新將目光定在紫硯的臉上。


    是不懂。


    她是對自己的瞬移有十足的把握,才敢棄掉背後,殺了丸楮刑後,那些冰刺大概也隻能夠觸到她背後的衣料。


    不懂。


    為何妖會舍棄自己的安危,替她擋完全不會傷到她的攻擊。


    “因她不知你能否躲開。妖,在關心你。”


    關心麽。


    “就像樞薔會將他最愛的點心都給你,就像凰斫會千裏迢迢趕去星城找你。”


    ——就像,凰斫那樣的人,會醉倒在你的懷裏。


    紫硯轉向了昏迷中的妖。


    這樣的溫暖,這樣的犧牲。


    妖,你能夠一直這樣對她好麽。


    你能夠保證,會保護好自己,讓她不去體會失卻的痛楚?


    西淩緩緩收緊手指。


    “我去找地方睡覺,困死了。”紫硯見西淩不打算理會自己了,搖晃著關門出去了。


    西淩看向妖略顯蒼白的臉龐,試探著觸碰了一下那不同於自己的溫度,仿佛被燙到一般縮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再次觸碰上去。


    原本死一樣平靜的心口,又感到了那時初見檸盼和樞薔,如出一轍的陌生震動。


    在暗營時,一場場的殺戮之後,她站在滿是血腥味的營房裏,總會想,這樣與死去沒有區別的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心底就像開了一個無底的黑洞,空落落的難過,卻連為何要難過都不知道。


    直到遇到檸盼和樞薔,她第一次見到兩個人相處時,沒有提防和警惕,眼神中都是滿滿的依賴和疼惜。


    而後,是妖的淚水。初次見麵在角鬥場,她雖喜歡看那美麗的花瓣,卻依舊按照角鬥的規矩,對妖發起了進攻。那時,她還不明白,為何妖再不肯出手。後來第二次見麵,她同樣不明白,妖的淚水會讓人覺得那麽悲傷。


    她漸漸結識了更多的同伴。


    她們向往著自由,痛恨黑暗的魅族。


    那是原本生命中隻剩下無盡殺戮的她不理解的渴望。


    直到她看到了凰斫。那是個讓她直覺危險的人,卻在角鬥場那麽肅殺的地方向她露出笑容來。那笑容和煦純澈,卻透出無法抑製的悲傷來。


    因為她衝破禁製太過痛楚,他就寧願她永遠不要記得他。


    這些就是……紫硯所說的溫暖麽。


    如此的陌生,卻讓人想要死死握住,永遠的靠近過去。


    ***


    妖醒來時,還未睜開眼睛,就察覺到西淩的氣息在身邊。


    腦海中閃現出的第一個場景,竟是西淩抱著她離開丸楮家時,迴頭看向丸楮鈴和搖光的冰冷眼神。


    因著她的受傷,西淩動了怒。


    妖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在床邊依舊坐的筆直的西淩,不知是否因察覺到了她醒來,琥珀色的眸子也正看向她。


    就像平常那些夜晚,西淩站在小窗外,因她說了什麽,看過來的目光一樣平淡。


    “怎麽不去休息?”


    “等你醒。”


    妖的眸子微微彎起來,“我醒了,你去睡吧。”


    西淩起身,去桌邊倒了杯水,遞到妖麵前,“喝水。”


    妖眼底笑意便再也藏不住了,“你是不是第一次照顧人啊。”


    “是。”


    妖撐著床坐起來,感受到背後的傷已經完全愈合了,才抬手接過杯子,抿了一小口,“你不好奇我是怎麽猜到的?”


    西淩顯然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


    “哪有給傷員冷水喝的啊。”妖促狹地看著她。


    西淩眉梢挑起來,伸手就要拿走水杯。


    妖一躲,“我的靈力溫暖,水已經不涼啦。”


    “紫硯做了吃食,我去拿來。”


    妖拉住西淩微涼的手指,“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是傷員。”


    “我既醒了,就沒事了。”


    西淩審視著她。


    “真的沒事了。”妖剛想下床,卻突然想起自己背後受傷,衣服也定然被戳了不知多少個洞出來。


    “那個……”妖有些窘迫地看著西淩。


    然而對方一點都沒察覺到她的意思。


    妖隻好強裝淡定,“你能不能幫我去借一套紫硯的衣物?”


    “好。”西淩的迴答毫無波瀾。


    等到西淩出去,妖才悄悄鬆了口氣。


    也虧得西淩這樣不通世故的性子,才讓她的窘迫稍稍減輕了一點。


    若是紫硯那家夥在,定然會沒有一點同情心地嘲笑自己吧。


    妖想著,最近不由得彎起一抹寧和的笑意來。


    在這樣髒汙的魅族,經曆過那樣慘痛的背叛,她本以為自己不會有未來了。


    可是就連深陷絕望的她,也有了可以依賴的同伴,能夠一起向著向往的未來拚殺過去。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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