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鈺心思一動,手指悄悄一勾,那鴿子就突然轉了方向,一頭栽到她跟前的長幾上,撞翻了盛滿酒水的藤杯,酒順著幾邊流下來,灑濕了崔鈺的裙擺。


    那鴿子渾身都是酒,扇起翅膀甩了幾下,又濺到崔鈺的小衣上。


    她不滿地拎起裙擺站起來,一把捏住鴿子的小腿,把它倒過去,用力晃了晃,卻不小心把鴿子腿上綁著的字條甩了下來。


    字條落地,慢慢展開,崔鈺隨意地掃了一眼,剛看清楚,字條就被走過來的侍衛撿了起來,還把她手裏的鴿子要了迴去。


    崔鈺撇著嘴地又窩迴徐清明懷裏,摟著徐清明的脖子,一邊撒嬌的晃,一邊嘟囔著說要喝鴿子湯,還不時朝那隻鴿子氣唿唿看一眼,孩子氣得不得了。


    徐清明親親她的鼻子哄她,又抱歉地對打量他們的山主笑笑。


    ……


    晚宴結束,徐清明帶著喝得軟綿綿的崔鈺迴房。他們的屋子在山寨的最西麵,和西域女子他們,在同一個院子裏麵。


    一路上,那西域女子總想和徐清明搭話,崔鈺一會兒說困,一會兒說累,跟小貓一樣巴在徐清明身上,占著他的耳朵,一個勁兒地哼唧。


    等迴房徐清明把門一關,她伸著懶腰倒進床裏,側著臉問他。


    「李峰是誰?」


    「是我的化名。我晌午不是把我的事都告訴你了嗎?我在外麵行走,用的名字,就是李峰。」


    徐清明也走到床邊坐下。


    床大得足夠崔鈺翻跟頭,鋪著水紅麵金絲繡的錦被,仔細聞,還是熏過香的,帶著股說不出來的好聞蜜味兒。


    崔鈺聽完徐清明的話,皺著眉頭,盤腿坐起來,歪頭想了想:「那……鴿子送來的字條是什麽意思?上麵寫著‘李峰在我手裏,拿觀峰山來換’。」


    「有落款嗎?」徐清明問。


    「沒有。不過我看山主見到鴿子,臉色都變了,應該是知道這字條是誰給的。」


    徐清明靜靜看了看她瑩白的臉,思索半晌,從懷裏拿出一個靛藍的荷包,取出一張紙:「你看這個字,和那字條裏的字,是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我看不出來……」崔鈺撓撓耳朵,低下頭,小聲說,「我不太懂這個,什麽字兒啊畫兒的,我都不太懂……」


    她又恍然大悟地抬頭:「你是懷疑,綁架老和尚的,和今天給山主送信的是同一個人?」


    徐清明摸摸她有點發紅的耳朵:「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有一件事我沒跟你說過,其實,你叫的老和尚,他本來的名字,就是李峰。我不過是沿用了他的名字而已。」


    他接著說:「如果我猜得沒錯,有人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他綁了李峰,先是誘我到觀峰山找人,後去信威脅山主,讓她用整座觀峰山換人。接著再帶人打上觀峰山,既占了山,又抓了我,一石二鳥,也算是個計謀。」


    「你說的不會是……」


    「就是你告訴我的,山主的弟弟。」


    徐清明解釋:「我這幾年收到的關於觀峰山的消息,都有些古怪。這山寨百年前就有,山主都是女子,除了愛豢養麵首、行事風流些的習俗,倒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但最近幾年,觀峰山殺人放火搶錢,幾乎無惡不作……」


    「對,那個人是說過,山主的弟弟打著觀峰山旗號做壞事。」崔鈺接話。


    她眼睛剛亮起來,又困惑地眨起來:「但他綁了老和尚,跟山主有什麽關係?為什麽用老和尚來威脅山主?」


    「這又是你告訴我的了。」徐清明笑得意味深長。


    「我告訴你的……啊!」崔鈺伸手一點,「那串佛珠!所以,那佛珠果然是一對?」


    小姑娘真聰明,幾乎一點就透。


    徐清明點頭:「李峰以前和我說過,這是他刻與妻子的定情信物。」


    崔鈺意外地張大嘴,她大概猜到兩人有過情,但夫妻……想起老和尚那不著調的歪性子,圓滾滾的大肚子,再想想山主冷若冰霜的那張臉,怎麽都覺得和「夫妻」二字不搭邊。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去跟山主結盟?」她搖搖頭,把雜念甩出去,問徐清明。


    崔鈺眼睛裏滿滿的全是信任和依賴,徐清明捏著她的下巴,笑著晃了晃:「這事兒還沒確定呢,急什麽?」


    他挑著嘴角笑著問:「想不想去山主屋子裏玩玩?」


    崔鈺眼睛睜大,變得亮晶晶。


    深夜偷窺呀嗷嗷嗷——


    「好呀,我早就想這麽幹一次了!我還特意學過一個法術,可以把人變得別人看不見,可惜我本來法力不好,一直沒能用上。」


    她連蹦帶跳地站到地麵,指頭往徐清明額頭一點,一道帶著波紋的光滿滿溢出來,但瞬間又散開了。


    她沒注意,跑到對麵梳妝台,端著鏡子跑到徐清明麵前,獻寶一樣地對著他的臉照:「怎麽樣,裏麵看不見你的臉了吧?」


    徐清明盯著鏡子裏那張新麵皮,再看看崔鈺洋洋得意的臉,斟酌了一下,把這張假臉撕掉:「可能是因為我帶著這張皮的緣故,要不……你再試一次?」


    崔鈺楞在那兒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歪脖子朝鏡子裏看。


    她僵硬地把脖子收迴來,臉崩得緊緊的,認認真真又施了一次術,連咒訣都是一個字一個字默念的。可那光才亮起來一下,就又被嘩啦打散了。


    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時有點發懵。


    沒等徐清明說話,她轉身朝隻剩枯枝的花盆一揮手,那枯枝立刻活起來,慢慢綠葉爬滿,花朵競開,離得這麽遠,她都能問到一絲幽香飄來。


    明明法術就還有,為什麽對徐清明不管用呢?難道是咒訣記錯了?


    崔鈺又對自己施了一遍術。


    她的默念剛完,徐清明的笑就凝在臉上。他左右看了看屋子,懶洋洋敲敲銅鏡:「你自己過來照,我已經看不到你了。」


    「我碰著你,你就能看見我了。」


    崔鈺把手貼在徐清明臉上,再次出現在徐清明眼前,有些懊惱地皺眉:「我的法力沒問題,咒決也沒問題,怎麽就對你不好使呢?!」


    在崔鈺捶胸頓足的懊惱裏,徐清明還是明晃晃地直接出了門。


    他朝對麵西域女子的房裏看去,裏麵燈火已滅,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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