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您怎麽又開始畫這個了?咱舊的不是還沒用完嗎?上次您說主子院裏那隻白貓是妖怪,給主子送了一大把,他不全還給您了?」


    這話真戳心窩子。


    百萬大師心口的血流得嘩啦啦。


    他把筆重重摔在破角的舊木桌上,衝路人甲瞪過去。但路人甲還全神貫注抹著後脊梁上的汗,壓根沒感受到他的傷心欲絕。


    百萬大師「哇嗚」一聲抱頭痛哭:「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跟著徐清明就把老子給忘幹淨了!當年老子又當爹又當娘把你們甲乙丙丁四個拉扯大,現在連點活兒都不願幫老子幹!老子不活啦嗚嗚嗚……」


    路人甲正想開口勸,百萬大師又繼續幹嚎:「那徐清明最不是個東西,要不是老子把他撿迴去,他早就死在那幫綁匪棍子底下了!老子用了那麽貴的藥把他救活,還給他治好了胎裏帶的啞症,他連老子的話都不肯聽!這日子沒法過了嗚嗚嗚……啊咳咳咳……」


    百萬大師喊得太入戲,一不小心嗆到了自己的口水,拍著胸咳嗽起來。


    好容易耳朵有了清淨,路人甲連忙把倒好茶送過去,膀大腰圓坐在百萬大師身邊,開口勸:「您當初說,如果主子想把能說話的秘密告訴別人,就要把那個人領來求您的簽,主子這不是把人帶來了嗎?怎麽就不聽您的話了?」


    路人甲見百萬大師還在費勁砸著胸,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背:「還有,您說您想當和尚,就把這情報販子的活兒扔給主子,主子接了沒說一句不願意,還把我們四個都帶過去。您闖了那麽多禍,樹了那麽多敵,那時候拍拍屁股說不幹就不幹,他們不認人,就認那個名頭,這些年給主子帶了多少麻煩,您難道心裏沒數?」


    年老體弱的百萬大師被這兩巴掌拍得差點吐血,緩了半天才別別扭扭地開口:「他不瞞得挺好的嗎?除了咱幾個,連親生爹娘都不知道他能說話,應該不能被發現吧?」


    說著老臉有點紅,偷偷搓搓手。


    「我聽丁丁說,觀峰山的人已經找到臨安來了。」路人甲斜眼看他一下,慢吞吞迴答。


    「那你先迴徐清明那兒,」百萬大師理虧想找迴麵子,特意充大個兒,「我手裏沒有他們要的東西,沒什麽危險,丙兒身子沒好全,他那邊正是缺人用的時候……」


    然後百萬大師就看見,他話音還沒落,路人甲套上短衫跑出院子,留下他一個老人家孤零零張大嘴坐著。


    真是悲從中來啊。


    百萬大師默默含著淚,繼續在黃紙上畫符,可沒等剛畫完的那張符咒墨幹,一個麻袋從天而降,套到他的腦袋上。他正欲唿救,就被後腦勺挨的一棍子敲暈了。


    ……


    路人甲迴到徐清明那兒,走的也是書房的秘道。


    他進去見沒有人,便按往常一樣,輕車熟路走到徐清明的臥房。


    崔鈺正在給徐清明修麵,冷不丁看見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走進來,嚇得一個小刀扔過去。


    路人甲力大無窮,空手就能對上五六個帶兵器的好手,但他進的是主子的房間,根本不曾防備,而且崔鈺使判官筆也有幾百年,手腕上的巧勁兒很不一般,這一刀沒留情,生生紮進路人甲風遲穴,路人甲目光頓時渙散,兩息後,轟然倒地。


    正巧這時候,書生打扮的路人乙經過院子,耳畔突然飛過一支小箭,穿著一張紙唿嘯射進牆麵。那閃光的箭頭差一點,就刺到了路人乙的耳朵。


    路人乙麵色不改,拔出箭就往徐清明屋裏跑,腳邁進門檻的一瞬間,就看見路人甲直直倒地。想到方才那支箭,他自然以為徐清明也出了變故,想也不想,朝小刀飛出的方向擲出手中小箭。


    路人丁本來在院裏後頭掃雪,正累了想偷懶,又怕徐清明出來逮住他,就溜到徐清明臥房窗前探頭探腦看情況,才伸出腦袋,就看見有人衝主子那兒擲箭。


    他年紀小,厲害的就是一張嘴,大到皇帝想把皇位傳給誰,小到隔壁的母豬昨天下了幾窩崽,隻要他想,都能給打聽出來,可如今眼見主子遇難,就算是細胳膊小腿,也要到前麵擋一擋。


    於是,他拎著掃帚打破窗紙,從半大的窗格裏跳進去,舍命般擋住了那支小箭,還用最後一點力氣,把掃帚砸向扔箭人。


    那掃帚又大又沉,粗大的柄「咚」地砸中路人乙肩膀,當時就讓他疼得冒了汗,整條胳膊沒有知覺。


    路人丁被小箭射中,捂著流血的肚子慢慢頓下去,淚眼模糊間,才看到前麵站著的是他二哥。


    路人甲被崔鈺的小刀擊中,昏迷不醒。


    路人乙被他小弟的掃帚砸中,暫時廢了一條胳膊。


    路人丙被徐清明的鞭子抽傷,至今未能痊愈。


    路人丁被他二哥的小箭射中,腹部血流不止。


    小箭上帶著的紙飄到徐清明手裏,裏麵白紙黑字說知道了徐清明身份,已經綁走了百萬大師,讓他進觀峰山贖人。


    徐清明隻覺得額角青筋亂跳。


    他伸手去按,卻被一隻溫軟的小手搶了先。


    知道自己是闖了大禍,崔鈺笑得比哭還難看,她主動往徐清明懷裏鑽了鑽,幫徐清明按起額角。


    她微仰著脖頸,手又高舉,小衣裏那一抹春——色全晃進徐清明眼裏。


    明明腰肢纖細,手腳又小巧得很,但胸前的波瀾卻十分勾人,白皙的渾圓也嫩得仿佛一碰就會出水。


    他捏著紙的手指動了動,歎了口氣,伸手點中崔鈺的百會穴。


    崔鈺眨眨眼,還沒明白過來,就脖子一歪,昏了過去。


    徐清明的品味其實是有些獨特的。


    在他們都還活著的時候,他不準崔鈺在別人跟前做女子裝扮,但又總喜歡去買點女孩家的小玩意,沒人的時候,給崔鈺搗鼓上。


    大概崔鈺是真的嬌小,他完全把她當成小姑娘,她五六歲,他給她買鵝黃的綢緞裙,她七八歲,他給她買草綠的羅布裙,她九十歲,他給她買緋粉的細紗裙,就是到了她十五及笄那年,他特意挑的,也是一件水藍的煙羅裙。


    全是淺淺嫩嫩的顏色,越發顯得崔鈺滿臉稚氣。


    那會兒,崔鈺心裏,其實可俗氣了。


    她就喜歡大紅大綠,還有發光的金元寶。


    因為她覺得,這些,都是徐清明喜歡的女人會喜歡的。


    她知道徐清明喜歡的女人,都在花樓裏哼歌唱曲。所以她也學,背著他,偷偷學跳舞。


    「嘶……」


    崔鈺盯著徐清明的新臉,心思早就飄到九霄雲外,一不留神,手裏刺繡的針就紮進指頭裏。


    頂著新麵孔的徐清明正半臥在塌上,聽見聲,探過身子,腦袋往崔鈺腿上一倒,含住崔鈺冒血珠的指頭,就舔起來。


    崔鈺用力把手一抽,卻被徐清明咬在嘴裏。他使了力氣,等手指拿出來,上麵印了深深一圈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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