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明靠近,低頭一抖袖子,就要把崔鈺連著葉子往裏收。


    想到袖子裏空蕩蕩的,暗無天日,崔鈺連忙抓住他的袖子邊,帶著求饒的甜甜喊:「相爺~」


    那動靜把她自己都膩著了。


    徐清明手一頓,葉子舟正好撞在他的手背上,崔鈺猛地一晃,一腦袋栽在葉子麵上。


    「這會兒就不是大奸臣,害忠良和好老百姓的了?」徐清明噙著笑,挑眉問她。


    果然還記著仇呢!


    崔鈺也顧不得腦門疼,連滾帶爬坐正,仰起臉,學著薑小白講話本子裏姑娘哄人開心的法子,轉著調子說:「相爺,是您聽錯了~人家說的不是奸臣,是賢臣,你是天底下最大的賢臣~您最任人唯賢,最體恤百姓了,所以就別把我收到袖子裏了~」


    崔鈺說完就盯著徐清明看,但很久都沒迴應。她琢磨著,薑小白好像還說這時候該甩手帕?但她又不是徐清明會隨身帶手帕,這下該怎麽辦呢?


    徐清明著實被噎住了,用一副被沾滿爛泥的母豬拱進懷裏的複雜神色,看著崔鈺。


    「看來你這五百年,過得十分精彩?」徐清明緩了緩,才對著崔鈺又掀起嘴角,笑得和藹可親,「沒少用這招數勾引男人吧,真不愧是從小被我調~教出來的。」


    話本子裏都是騙人的,閻王爺誠不欺我!


    閻王說這話,正趕上崔鈺和薑小白因看話本子曠工,崔鈺以為他那是為沒收話本子找的借口,沒想到,是真的!


    她瞬間把臉上諂媚的表情收起來,一板一眼,正襟危坐。


    徐清明輕瞥了她一眼,輕車熟路穿過院子,倒也沒再把她收進袖子裏。


    ……


    往裏走,景色又變了幾番,茂林修竹,千岩競秀,石階青苔。剛才那些麵梁雕棟的景兒都成了鏡中拈花。


    徐清明走近小竹樓,門從裏麵緩緩打開,一個靜雅溫嫻的青衣女子抱著隻白貓,向他福了福。


    崔鈺頓時坐得筆直,渾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向外冒火:我說怎麽把那些花蝴蝶都遣開了,原來給他紅——袖添香的在這兒等著呢!


    「青鳥這是……在等我給你畫完小像?」徐清明徐徐調笑,帶著說不出來的柔情。


    「相爺說笑了,這貓兒新來的認生,我一時不察,竟叫它鑽進您的書房來,好在沒碰到東西。還望相爺恕罪。」


    美人兒笑起來也美,摸了摸懷裏的貓,娉娉婷婷站在那兒就是一幅畫。別說徐清明對除了崔鈺以外的女子都偏愛些,就算是不懂情——事的孩童見了,也不會忍心責難她。


    崔鈺捏捏肚子上五百年吃出來的肉,憤憤不平地扭過臉,不肯再看他們。


    徐清明興致正好,隨手把崔鈺拍到身後,朗朗笑:「你抱著貓倒也入畫,今兒我就把你那美人圖畫完。」說完便走進竹樓。


    天已經半黑了,青鳥先為徐清明點了燭台,又磨了墨,鋪好紙,舉動間皆有說不出來的閨秀氣。隨後,她抱著白貓,半倚在藤椅裏,眉眼含笑,有若佛祖拈花。


    青鳥忙的那會兒,徐清明正抱著臂,懶散地靠在牆邊,伸出一根指頭,推著崔鈺的葉子舟玩。


    推一下,葉子滑出一點,崔鈺前仰後張,拉迴來,葉子迴到原處,崔鈺一個踉蹌。推一下,拉迴來,再推一下,再拉迴來,徐清明玩得樂此不疲,崔鈺被折騰的臉都綠了。


    徐清明見好就收,把崔鈺從葉子舟上拿下來,放進手心,走到案前開始為青鳥畫小像。


    崔鈺趁徐清明還站著,看了一眼那畫了一半的小像的全貌,好看的讓她想往紙上吐口水。但算起來,筆尖的一滴墨都能把她全身打濕透,她就是吐到口幹舌燥,也沾不髒小像的一個邊。


    於是崔鈺換了另一種法子。


    她攀上徐清明握著的筆杆,抱住筆杆就開始瞎晃。


    徐清明正用心落筆,被她一鬧騰,筆一抖,生生把青鳥的丹鳳眼畫成了下垂眼。


    崔鈺捂嘴樂,看徐清明居高臨下的盯著自己,心虛地跳下筆杆,小腿啪嗒啪嗒快跑幾步,躲到竹雕筆筒的鏤空裏,再探出頭朝徐清明吐舌頭。


    徐清明忽地笑了,那笑如月光撒滿河麵般撥動觀者心弦,還帶著他獨有的爛漫。


    他幹脆地撂了筆,歪倒進寬大的太師椅,無奈地歎惜:「今兒夜裏酸味太重,這畫兒……怕是畫不成了。」


    崔鈺:「!」


    青鳥:「?」


    雖聽不懂徐清明的話,但青鳥的性子向來柔和,也不多問,行完禮便自行退下,連門都無聲地關好。


    這般識趣,比起崔鈺咬著宣紙角表示不滿的行徑,實在是……雲泥之別。


    徐清明不做聲,低頭看崔鈺對著紙角忙活,等她差不多把一個角全啃下來,「呸呸」開始吐紙屑,他才嫌棄地拿起筆,對著崔鈺的小腦袋敲下去。


    崔鈺一仰頭,就看見徐清明在對她下毒手,當機立斷倒下打滾,結果這書案不平,怎麽都停不住,直到「咣當」撞到筆洗冰涼的邊,她才不再動彈。


    暈頭轉向站起來,崔鈺覺得自己好丟臉,紅著臉朝徐清明放馬後炮:「你說誰酸呢?誰酸啦?我是覺著你那畫太難看,配不上青鳥美人兒閉月羞花的臉,才過來阻止的!」


    徐清明筆一抬,崔鈺立馬蔫了。


    她低頭左腳踩右腳地玩,不敢再說話。


    徐清明把她勾進手心裏,舉到眼前,似笑非笑說:「到底是當了五百年的判官,膽量長了不少,已經敢和我嗆聲了?「


    崔鈺聽他說話的調調,就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往心口鑽,臉上那點紅顏色早就沒了。


    徐清明卻十分好脾氣:「也罷,既然你覺得我畫青鳥不好看,那我便不畫了。但害我少了張美人圖,你總得補償我……」


    帶著蠱惑的聲音傳進崔鈺耳朵裏,他輕輕說:「我用你畫幅畫,好不好?」


    崔鈺的心都停了一拍。


    她腦子還空白著,頭已經點了下去,絲毫沒覺出那個「用」字有什麽玄妙。


    接著,她就被徐清明丟進了硯台裏,四腳朝天。


    硯台裏有一層墨汁,滑溜得很,崔鈺按著硯台起了好幾次,都跟龜殼著地的王八一樣,左右一擺,剛有點要爬起來的意思,就「撲哧」一下又摔迴原地。


    崔鈺抹一把濺上墨汁的側臉,深吸一口氣,把磨得響亮的牙停住,可憐巴巴地看向徐清明。


    徐清明正把被她折騰到慘不忍睹的小像丟掉,迴頭就見她舉著胳膊朝他晃,小臉兩邊的墨都花成一團,鼻子尖上還沾著一個黑點,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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