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慧給林益川打電話:“我要先迴一趟高坪村,跟顧秀一起走。”


    林益川有些不樂意:“不是說好晚上要談事情的嗎?怎麽就迴高坪村了?”


    “請她去跟我媽吃飯。”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林益川關切地問道。


    “不用了。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那你有空了給我打電話。”


    掛掉電話,成明慧跨上包,帶顧秀坐電梯去到地下停車場取車,往高坪村開去。


    顧秀坐在副駕位上,見車子往城郊開去,驚訝地問:“你不住城裏?”


    “不住。”成明慧開著車,平靜地迴答她的問題:“我住在高坪村。”


    “那你在益川大廈上班,離得很遠呢,通勤時間在路上都要三個小時。”顧秀一直住學校裏,她覺得通勤時間過長,是十分浪費的。


    成明慧笑了笑:“原來我在錦華醫藥公司上班,就在高坪村附近的工業園。後來跟林益川離婚了,我的收入沒法支撐我母親在康複醫院昂貴的費用,便在高坪村裏租了個小院子,方便照顧她。”


    顧秀低下頭:“我不知道你這麽艱難。”


    成明慧平穩地開著車子,沒再說話。車子駛出城區,在一個農貿市場附近停下,成明慧要進去買菜。顧秀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兩人並排走在菜市場裏。成明慧問顧秀:“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顧秀搖頭:“沒有。”


    成明慧便先到水產鋪,要挑些基圍蝦。老板看她們兩人,謹慎地問道:“你們兩位是姐妹吧?長得有些像。”


    成明慧停下手,抬頭看顧秀,然後繼續挑蝦,不理會這個問題。顧秀淡淡一笑:“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


    老板沒有眼色,還想炫耀自己看人的本事:“我說真的,你們倆真長得相。”


    成明慧掃過來一記冷眼:“老板,你話太多了。”


    老板這才悻悻地閉上嘴。待稱好蝦,成明慧付完錢離開,老板還不甘心地看著她們的背影與旁人說:“你們說說,剛才我有沒有說錯?她們就是長得相,不是姐妹才怪。”


    有人說:“老付你就是愛拍馬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買了蝦,又去買排骨,還有一些配菜。兩人走出農貿市場,再上車,迴到高坪村。


    成文娟午睡起來沒多久,由護工陪著在院裏練習走路。院子圍牆上裝了一條長長的扶手,她扶著,慢慢走。


    成明慧開了院門,顧秀進來,站在門口,見到成文娟。母親在她耳邊罵了成文娟許多年,在她的印象裏,那是一個長得兇惡刻薄的女人,可是眼前的這個成文娟與她印象裏的那個並不吻合。她皮膚白晳,身長微胖,慈眉善目。


    見她在努力地練習走路,顧秀鼻子一酸,眼淚即刻落下來。她轉過頭去,摘掉眼鏡擦眼淚。


    成明慧把菜放好,裝一壺水出來燒茶,將顧秀叫到小桌子旁坐下。


    成文娟向她們揮手,含糊不清地問:“誰?”


    “我朋友。”成明慧大聲地迴答。再小聲地向顧秀解釋:“我媽問我你是誰。”


    成文娟笑,不再說,重心轉移到自己在訓練上。顧秀盯著她,內疚地說:“這就是顧問造的孽。”


    成明慧看著母親笨拙的訓練姿勢,迴想起往事,長歎一口氣,低聲說道:“沒想到,當初覺得那麽難熬,竟已經快兩年了。她聽林益川說,顧問在追求我,一下便急起來,血壓升高導致顱內出血。送去醫院搶救,一下了花了好幾萬。那時候我大學還沒畢業,她手裏也沒什麽錢。我不甘心,跑去找林益川要錢,把這筆賬算他頭上。他也覺得自己有責任,便給了兩萬。可是兩萬哪裏夠?”


    “錢很快再花完。我又再次去找林益川,他說他不想這樣被我敲詐勒索,不如我跟他結婚,他付醫藥費名正言順。我沒得選擇,隻好答應跟他結婚。我媽在康複醫院,一個月花費近兩萬。那時候我跟林益川感情並不好,我常常一個人下了班,為了省點錢,騎車去康複醫院看她,給她喂飯,擦身子。”


    “她人是清醒的,隻是沒有自主行動能力。受了委屈,不敢跟她說,更不敢說自己結婚了,以免再刺激到她。後來工作有了起色,原來的老板給的待遇好。益川科技智能管家數據遭竊,背後指使人是顧問,他查到我跟顧問是兄妹,以為我們合夥算計他。最後我跟他離婚,搬到高坪村來,護工是原老板的一個遠房親戚,幫我一起照顧她。”


    “如果沒有顧問,我們的生活不是現在這個軌跡。”


    水開了,成明慧取下水壺,洗杯子,衝茶葉。顧秀內心苦澀,從前再多的恨,見到成文娟這個樣子,都化成了深深的自責。


    喝下兩杯茶,成明慧去廚房做飯。一個小時之後,簡單的三菜一湯就做好了。其中還有成文娟特殊的飯,一碗碎蝦仁粥和雞蛋羹。成明慧解釋:“我媽現在隻能吃軟的東西。”


    四個人在餐桌上坐下。成文娟坐著輪椅,為了方便她吃飯,成明慧弄了一個長方桌,下方是空的,直接蓋到輪椅上。她胸前圍上小孩子用的那種圍脖,取了勺子來,努力練習吃飯。


    她的行為能力比小孩子還差,才吃了兩分鍾,桌子圍脖上掉得到處都是。掉的多,吃的少。


    顧秀忐忑不安,成明慧和護工卻神泰自若。成文娟也沒有氣餒,繼續吃。眼看著勺子要送到嘴邊,卻因為手抖著又要掉下來。顧秀趕忙去扶她的手,這才沒掉。


    成文娟笑,樣子有點傻,然後吞吐著說:“你……吃……”


    顧秀一陣心酸,低下頭,用碗蓋住自己的臉。


    成明慧說:“我們都把她當正常人看待。”


    顧秀吃不下,把碗放在桌子上抹眼淚。護工奇怪地看著她:“怎麽了?嚇著了嗎?”


    成文娟聽了護工的話,當真以為她自己嚇著客人,便示意護工把自己推走。輪椅才調了個頭,顧秀站起來,雙手摁在輪椅扶手上,抽噎著說:“成阿姨,我是顧秀,我是顧秀啊……”


    說完這句話,她便放聲大哭,好似受了很久的委屈,在此刻得到發泄。


    成文娟愣住,手足無措。過了許久,就在顧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她才顫抖著手,撫上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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