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的那一天是建昭10年12月中旬,空中飄滿白雪,落在手心便化了。我從轎子的窗口往外看,透過鵝毛大雪,望見了高高的宮牆。


    我感覺很難過,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難過,也許是因為心髒傳來的刺痛,也許是因為自己漫長的餘生就要在這深宮中度過了吧。


    我進宮好幾個月也沒有見到皇上一次麵。


    我每天都努力練習音律、舞技、女紅、文學。我最喜歡去禦花園的千鯉池散步,因為在那裏我會遇見君鄴(當今聖上),盡管他每一次都是在陪別的寵妃。


    不知道過了多久,某一天晚上趙公公忽然傳來今晚我侍寢的消息。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好久才迴神,然後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見到君鄴的時候,我們隨便聊了幾句話,他皺了皺眉,我感覺他好像生氣了。


    迴到寢殿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的滿懷期待被打碎遍地。在君鄴的眼裏,我隻是眾多妃子中的一個,長相、才藝、家世都不出眾,可能過了今晚,他就忘了。


    宮裏的日子過得很慢,人間四季過了好幾輪,窗外的雪下了又化,初春的第一輪太陽總照不進寢殿。


    每月的俸祿缺斤少兩,身旁的宮女被別殿的宮女欺負,阿杏(大宮女)隔段時間就來報皇上又收了哪幾個人入後宮。


    我去上林苑散步的時候,遇見了君鄴。他溫溫柔柔的和我說,陪朕一起逛逛吧。我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他對自己溫柔一點,對自己笑一笑,就又覺得他哪裏都好。


    自那以後,除了千鯉池這一個地方,我每天都去上林苑。偶爾會碰見他,慢慢的竟也記住了我的名字。


    我永遠記得他喊我“魏美人”的那一刻。


    侍寢的次數多了起來,我很苦惱,我好像墜入了愛河,愛河也隻有我一個人。


    我發現自己有喜以後經常去奉天樓祈福,為自己也為他。漫長的孕期,他一次也沒來看過我,就連孩子出生的那天也是。


    他總是缺席,成親的那天是,生產的那天也是。我就對自己說,沒關係,那畢竟是皇上,不是尋常人家。


    直到皇後娘娘有喜時,他每天都去看望皇後,陪她在千鯉池看風景,生產的那天寸步不離。我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不會愛人。


    他似是深情,實是多情。他可以對皇後好到極致,卻又憐愛別的女人。


    過了很多年,我已育有二子。而皇後早已換了人,皇上的愛又給了薇貴妃。


    我漫步在望不見盡頭的宮裏,兩旁高高的牆積滿白雪。我曾經熱切的愛過一個人,曾滿懷期待的和他擁有一個家,曾為他在深宮虛度年華。


    我這一生過得何其失敗。高牆裏是我的身體,高牆外是我死去的靈魂。


    這宮牆真的好高啊,高得我望不見自己的未來,望不見外麵的世界,望不見迴家的路。


    *“平凡。”


    去醫院的路我走了無數次。坑坑窪窪的道路,灑水車似乎剛走,地麵潮濕一片。盡管才早上九點,這條路依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周邊零星開著幾家店鋪,理發店和米線攤挨著,洗菜的髒水匯集在坑坑窪窪裏,駛過的汽車擊起的水花濺濕了路人的褲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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