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紀澤重複問道:


    “安南是誰?和安安名字好像。”的時候,二嬸明顯的感覺到了摟在懷裏的劉安安,身體開始慢慢變得僵硬了起來。她愛撫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劉安安後背。


    她和劉二叔等人不能說早已從那場挖心之痛的禍事走出來。但也不會再像一開始那樣的崩潰了。當初,親眼看見女兒離開,她都想隨著一起去了,可是她死不起。她也為人女。為人妻。滿頭白發的老母親拄著拐杖跟了她兩個多月,就怕她想不開。當家的,強忍著淚水,忙前忙後的照顧她,家裏家外的支應。她走不起啊。她知道她要是再出什麽事,這個家就真的完了。世界上那麽多的失獨家庭,不都一樣含著淚咬著牙挺了過來。漫漫人生路,有沒有人再陪著,都得繼續走下去啊。


    劉二嬸有一次和當家的躺床上,商量著,要不要再領養一個孩子。畢竟一個家庭沒有個孩子也不像個樣子。生是沒辦法生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再說早先也傷了身體,就不考慮再要了。這個提議和當家的說完,劉二叔抽了好久的煙才搖了搖頭拒絕了,歎了口氣,


    “英兒,咱倆這個年歲還領養啥孩子了。人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你領養,你領養個多大的?四五歲?那她二十多歲,咱倆都六十多了。一兩歲?咱們也沒那個精力再去重新照顧了。七八歲也不行,領迴來,也不知道跟咱們親不親。就這麽著吧。咱倆就這麽互相守著過著。再說,我們還有安安,一直拿她當親女兒一樣。真的再領養一個娃兒迴來,也怕和安安生了心。原來的姐妹花就剩這一朵了,咱也得好好疼著。這樣,女兒在……,下麵也泉下有知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隻是……,隻是沒能為你們老劉家留下個一兒半女。我心裏還是有愧疚的。嫁過來,也隻生了安南一個,就壞了身體。我這不是怕以後沒臉見地下列祖列宗嗎。”劉二嬸靠在一側的枕頭上,扭扭捏捏的說了這些話。


    劉二叔,“嗬嗬”的輕笑了兩聲,和劉二嬸開起了玩笑:


    “你別怕沒臉見。以後也不知道咱倆誰先下去。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我要是先走了,我就跟祖宗們說,我不能生了,跟英兒沒關係。你要是先下去,就去找安南,你們在一處等我。等我也下去陪你們了。也就不管祖宗咋看了。”說完,還拿起了劉二嬸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劉二嬸反手也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深情的說道:


    “他爹,咱們好好的吧。好好的活著。雖然沒了姑娘,總覺得這日子太難熬了些。我無數次想起姑娘的時候,都在自己心裏問自己,你怎麽還不去死,怎麽不去陪著孩子。可我想到了你。從我嫁過來,咱們兩口子就沒紅過臉,你更是沒指責我一句,沒碰過我一根手指頭。我就在想呀,兒啊,你再等等媽媽,媽要是走了,你爸一個人太孤單了。少來夫妻老來伴。我還得再陪他一段,還沒陪夠。”


    劉老二看著自己才四十歲,就已經斑白了頭發的妻子,眼眶也濕潤了,他伸出大手攬過了妻子的肩膀,抱住了她,柔聲的說道:


    “以後好好的吧。”


    劉二叔夫婦倆雖然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頹廢消極,但最起碼表麵上已經能撐的過去了。


    後來兩口子也實在覺得沒意思,再一個,看著村裏的幾個老人過日子也實在艱難。錢不錢的不說,就是一頓三餐自己做飯,年齡大了,也做不了了。於是,兩人一合計,就把東屋和倉房都重新收拾了一下。兩口子住倉房,大娘們住西屋,大爺們住東屋。一開始,幾個老頭老太太還有些不好意思,想給錢。劉二叔就把八叔,三姑父,還有幾個村裏的老一輩叫了過來,當場放了話,幾位老人的房產土地,他一分不要,就是想著伺候著他們到老,他沒了姑娘,父母也都去世了。就當是給地下的女兒積福報,給孩子們樹立個好榜樣。幾位老人也不要想著給錢,他也不缺那些。並且當場簽下了字據,分文不要,土地房產不要。隻給幾位老人養老送終而已。這份字據當時被鎖在了村委會用來放置重要文件的櫃子裏。一開始,村裏也議論紛紛,說他圖什麽,劉老二一直沒解釋。還是每天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後來還是八叔拿出了字據,才堵住了那幾個人的嘴。


    話又說迴來,劉安南出車禍那次事情,一直走不出來,影響最深的一個人就是妹妹——劉安安。


    她出院以後,迴到家裏,不吃不喝,整晚整晚的失眠,天天以淚洗麵。劉爸爸劉媽媽實在不放心女兒這個狀態,沒辦法了,就向學校提出了休學半年的申請。嬌養著長大的劉安安,從來沒有遇見過一點挫折和衝擊。一直順風順水的在家人的嗬護下,開心快樂的成長著。二十年來,唯一一次經曆生死竟然是因為劉安南。家裏人深刻的知道,劉安南對於劉安安是怎樣一個存在。可以說兩個人比親姐妹還要親。安南性格溫和,安安性子灑脫,妹妹一直在姐姐的身後無憂無慮的生活。


    即使後來劉安安搬走了,一有事第一個也是先想到的劉安南。可以後,真的再也沒有以後了。但是這種事,旁人沒辦法幫得了啊,隻能靠她自己走出來。


    此時,劉安安坐在書桌底下,努力的把自己縮成一個團。她雙手抱著雙腿,頭枕著雙臂,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相框。那是她和姐姐的合照。這是她現在用的最多的一個姿勢了。


    這是一張抓拍的照片。小哥特別喜歡攝影,沒事就帶著周末休息的小姐倆去田野采風,照相。


    照片上兩姐妹都穿著不同款式的白色的裙子,坐在一處木橋上,手裏捧著一束路邊剛采的新鮮野花。當時小哥正在拍別的地方,小姐倆也不知道是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劉安安身子微微後仰,燦爛的笑臉上,一隻手捂著嘴巴,正發出銅鈴般的笑聲。另一隻握著野花的手,隨意的放在身旁支撐著身體。劉安南則是乖乖的雙手捧著野花,頭微微低下,似在聞著香味。同樣也是笑彎了眼睛。


    劉安俊就這麽被兩個妹妹的笑臉吸引了,舉起手中的單反,“哢嚓”一聲定格了這個美麗的畫麵。


    沒有用什麽特殊的技巧,沒有什麽濾鏡美顏,這麽一張毫無修飾的彩色照片,竟然還獲得過一個名叫“生活”攝影的二等獎。兩人還在小哥哥那分了一筆不小的錢。當時不光是家裏人,人手一張。就連一些影樓也用這張照片來招攬生意。還有人想簽小姐倆做模特。但是家裏人以學業為重這個理由拒絕了。兩家雖說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是也不想讓孩子過早的步入社會。


    其實,劉安安和劉安南兩姐妹,從小到大拍過很多照片。但是,唯有這張是劉安安珍之又珍的照片。她自己動手用木頭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相框,把照片仔仔細細的裱了進去。在姐姐生日那天,送給了她。當時,劉安南開心的不得了,摟著小妹妹親了又親。後來,劉安南帶著這個相框上大學,把它擺在了自己的書桌上,每次有同學問起,這麽漂亮的相框是哪裏買的的時候,劉安南都會驕傲的說,這是我妹妹安安親手做的。無價之寶。不賣。


    再後來,劉安南發生了車禍。家裏人收拾遺物的時候,把相框一起帶迴了家。問過劉安安這個要怎麽處理。劉安安親手寫下了幾行字,我於x年x月x日與你相識,於x年x月x日將你歸還於蒼茫大地。寫完就要求二叔把這個放在了姐姐身旁。陪她長眠於地下了。


    所以,現在這個相框隻有劉安安自己一個人有了。她蜷縮著身體,淚眼婆娑的看著相片上的自己和姐姐。


    沒有辦法啊。


    她也不想這麽頹廢,不想讓家裏人擔心,不想讓媽媽天天抹眼淚。


    可是她失去的是她的小太陽啊。那是她人生的指路燈,是她的童年,她的夥伴,是她的樹洞,是她的知心姐姐,是她的另一個自己啊。


    心都沒有了,依靠離她而去。而她又該拿什麽去堅強呢。


    迴憶一波又一波的襲來,悲傷痛苦在全身蔓延。胸腔裏翻湧著的思念不肯放過她。她又能怎麽辦。


    長到二十歲,唯一經曆過的一個親人去世,竟然是最疼愛她的姐姐。還以那種方式離開的。


    劉安安甚至不敢閉上眼睛,不敢睡覺。睡夢裏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劉安南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劉安安想去拉她,卻碰不到姐姐。想唿喊,卻發不出聲音。那種無力的感覺,讓她痛徹心扉。這個夢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睡夢中重演,醒來必定是滿臉淚痕,抱頭痛哭。


    劉安安幾次因為不吃不喝暈倒,被送往醫院。她每次看著爸爸媽媽越來越憔悴的臉,看著爺爺奶奶擔心的眼神,看著家裏人欲言又止的模樣。都自責又悔恨。後來,小哥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帶她去散心。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她才慢慢好轉。才能在提起安南姐姐的時候,不至於那麽的精神崩潰。所以啊,珍惜眼前人這句話,真的應該排在至理名言第一名,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意識到重要。更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想要珍惜。世上唯有後悔二字才配得上百般滋味這個詞。


    …………………………………………


    “安南是我的姐姐,二叔二嬸的女兒。”劉安安窩在二嬸懷裏低沉著聲音迴答了紀澤的問題。


    紀澤本還想問,她在哪裏?為什麽從來沒有人提起過?也沒見過?可是他沒有把這些問題問出口。因為他從劉安安的語氣裏聽出了她現在極其不開心的情緒。所以縱使再好奇這個人,他也不想再問了。


    可是,他不問。劉安安卻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樣,自己主動解釋了。


    “安南姐姐……,她去世了。四年前,因為肇事司機醉酒駕車,撞到了正騎自行車迴家的姐姐。”


    “安安,……我,不是有意的。”紀澤看著二嬸懷裏的小姑娘輕聲解釋著。


    劉安安坐直了身子,衝著紀澤搖了搖頭,低聲的說道:


    “沒關係的。早晚還是要知道的。所以,我不是不懂失去親人的痛苦。你失去了你的哥哥。而我失去了最疼愛我的姐姐。二叔二嬸失去了他們最愛的女兒。可是,人還是得向前看啊。我雖然脆弱,不夠堅強,不擔事,可是我也在盡量的看開。其實,我接受不了親近的人離開我。始終接受不了。眼睜睜看著人在眼前消失離開,是世間最殘忍的事了。可我也知道沒辦法,生老病死,意外天災。都是我沒辦法阻攔反抗更改的。你們不要為我擔心了,我會自己好好調整情緒的。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人生道路上,還會有很多的風雨,我不能總一直逃避的。道理我都懂,我隻是需要時間……。”


    劉安安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從老房子的窗口探出腦袋的王護理,喊了一聲,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眾人忙放下筷子,都想起身去看看,曾大夫比了比手勢,一次去那麽多人不行。空氣流通也不行。一次進去三四個人就行。換著進。


    於是,第一次進去的就是,二叔,紀澤,和劉安安。


    進了臨時病房後,幾個人就直直的看向了床上躺著的張大爺,


    張大爺眯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來人,一開始有點莫名其妙。這好像不是醫院,但這些設備和這煩人的管子是哪裏來的?


    仿佛看穿了張大爺的疑問,王護理解釋了幾句,


    “大爺,咱們迴家了。紀總把醫療設備和醫生都給您一起帶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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