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小時,我都癱在沙發上,默默看著那一大群人,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活什麽。


    中間有幾個人想來找我搭話,不過都被肖海和莊湘攔下來了,估計是因為剛才的“事故”,他們想讓我再休息一下。


    事實上,我現在的狀態確實不好。


    之前過度透支的腦力還沒完全恢複,所以我在沙發上癱了十五分鍾之後,才想起那個夢境裏還有一個張全。


    客觀來看,張全並不是“人”,而是一個多人意識碎片,糅雜製造出來的【集念體】。


    但在那個“夢境”的世界裏,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是除了肖海、劉祈這種本來就跟我有關係的人之外、唯一一個始終真心幫我的人。


    “蛋清區域”的張全是“主”的仆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那並不是張全的主觀意願,他甚至都沒有選擇的機會,而在他作為“張全”的時候,是始終把我當成唯一希望的。


    雖然最後他被成羽挑撥,可是在最後的最後,他依然選擇了相信我。


    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我隻在肖海和莊湘的身上看到過,可是就連肖海和莊湘都對我保有秘密,隻有張全真正做到了毫無保留。


    所以我雖然從一開始就騙了他,也一直在利用他,但我也是真心的想要幫他,想把他從那個絕望的“循環”中拯救出來。


    可我還沒想出辦法他就沒了,而且就在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依然在利用他對付成羽——雖然沒成功,但我確實利用他了。


    接著我又想起了索菲婭,但不是這個夢境中的莊湘的模樣,而是另一個夢境中,那個銀發藍瞳的索菲婭。


    我對這個人的感覺很複雜。


    如果單從年紀和人際關係來看,她對我來說顯然是奶奶輩的人物,但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讓我很難把她當成一個“長輩”。


    那是在“0713鬼地震”的夢境中,我被黃海從“朝聖之路”救出來,然後在臨時營地的帳篷裏,第一次見到了索菲婭·伊萬諾夫·伊萬諾維奇。


    當時她一副醫生的打扮,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在她摘掉口罩之後,那張臉更是一度讓我驚為天人。


    可是在那之後,我通過調查逐漸發現,自己掉下地縫就是索菲婭指使的,而在與她對立了一段時間之後,又發現她隻是一個被“主”利用的可憐人。


    至於她作為“莊湘”的人生就更不用說了。


    在我如今的記憶中,那個雨夜曾讓我頹廢了好一陣子,哪怕是現在迴想起來,我都還能感受到當時的無力。


    而在我們幾次“交心”、我以為索菲婭開始真心幫我的時候,她卻在我們去見的【黑鏡】的時候,選擇用絕緣衣來保密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她是防備【黑鏡】還是防備我,但我當時確實對她產生了懷疑,可就在幾分鍾之後,她又用一種同歸於盡的方式,來保證我可以安全脫離夢境。


    再之後,我又想起了秦玉林,以及我沒有主動迴想、但卻自己跑進我腦子的成羽。


    “夢境”裏的其他人都是“偽意識”,所以我並沒有太在乎他們的死活。


    但這四個人、或者說這四個“意識”不同,他們隨著入夢芯片一同毀滅,意味著即便有“應急預案”這種堪稱“神跡”的技術,也無法再將他們複活。


    思路到這的時候,我恰好看到出來取工具的李智勇,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在這個想死都難的操蛋時代,有的人絞盡腦汁想死,卻隻能不勝其煩的活著,而有的人拚盡全力想活,卻毫無準備就死了。


    而且還是一次死了四個。


    想到“死”這個字,我的情緒又低落下來,或者說……我通過主觀控製,努力想讓我的情緒低落下來。


    是的,在我意識到他們四個已經永遠離開、並且像念悼詞一樣追思了半天之後,我並沒有感到那種發自內心的低落。


    這讓我突然有點害怕——此時我還不知道我在怕什麽,但我覺得我不能這麽“平靜”。


    “我有罪,他們是因為我才死的。”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道:“死於我的無能、死於我的愚蠢、死於我的目光短淺。”


    “如果我能把計劃做的更完善,把人心看的更透徹,把局麵控製的更穩妥,他們就不會死了……吧?”


    自我暗示到了最後,我還是忍不住提出了質疑。


    這不是推諉或者自我開脫,而是我對自己太了解了。


    至少這次入夢,我已經在我力所能及、甚至力所不能及的範圍內,將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做到了最好。


    導致最終結局的原因有三個,缺少任何一個都不會變成這樣。


    首先、也是最根本原因,就是防止“主”偷偷寄宿我的意識。


    但那隻是秦玉林的一麵之詞,從他出現到夢境結束,我始終沒看到“主”寄宿我意識的證據。


    所以直到現在,我依然對“被寄宿”持保留態度,畢竟那也可能是秦玉林增加合作幾率的一種手段。


    至於我後麵努力想要在“夢中夢”脫離,隻不過是為了保險起見——如果單從邏輯來看,索菲婭熔毀芯片之前,我依然可以選擇冒險直接脫離,可惜客觀條件不允許。


    當時我重傷瀕死,甚至連“迴光返照”都結束了,那個狀態下我無法自殺,也無法向索菲婭說明情況——然而造成這個客觀前提的並不是我。


    而要說起導致我重傷的成羽,就要提到另外兩個導致“芯片熔毀”的原因了——我來不及找秦玉林,以及【黑鏡】墜入深淵。


    “來不及找秦玉林”依然是成羽的鍋,是他想要離開夢境,才利用張全拖慢了我的腳步。


    雖然挑撥成功是因為我對張全的欺騙,但那隻是一個恰好被利用的理由,即便我從一開始就對張全說了實話,他也可以找其他的理由進行挑撥。


    至於“【黑鏡】墜入深淵”……這個或許能怪到我自己身上,畢竟我的運氣一向不好。


    想到這,我忍不住苦澀的笑了一下,“感受悲傷”的計劃也徹底宣告失敗。


    除了計劃失控而導致的惱火之外,我的心裏幾乎沒有其他情緒,不過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終於知道我之前在怕什麽了。


    人和動物的區別之一,就是人具有複雜多樣的情感。


    雖然我不是一個特別喜歡內耗的人,但在四個……三個朋友死去之後,我至少應該悲痛一下,而不是像個局外人那樣,冷漠的對整個局勢抽絲剝繭。


    這種平靜、或者說對於情感羈絆的淡漠,讓我覺得我有點不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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