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最後的場景,對我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是汙染。


    我沒有像莊湘那樣崩潰的大喊大叫,但是那種空洞麻木的狀態持續了很久。


    等我走出次臥坐到沙發上,已經是五個小時之後了。


    我和肖海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而這也是我記憶中最寒酸的一次“匯報”。


    林霜去了二號基地,莊湘還在睡覺——其實她之前醒過一次,但因為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所以肖海給她找了一點鎮定類的藥物,她吃過之後又睡了。


    “你準備好我們就開始。”


    肖海拿出一支記錄用的錄音筆,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但我張了幾次嘴,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其實我這次入夢的時間不長,總共隻有不到四十個小時,而且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時間,都是在各處營地之間的路上。


    但是這次入夢的信息密度極高。


    我不僅完成了自己的三個目標,還獲得了很多以這三個目標為基礎的、延伸出的旁枝末節的信息。


    所以當我開始迴憶的時候,仿佛看到三顆信息的種子在我腦海中萌芽,然後慢慢長成了三棵枝杈怪異的信息樹……


    我立即想起那棵“肉樹”,連忙掐斷思路捂住了臉:“不行,讓我緩緩。”


    “不著急,我們現在有時間了。”


    肖海說著坐到了茶幾上,示意我在沙發上躺下後,又拿來被子給我蓋上:“你那個‘一石四鳥’的計劃很順利。”


    “16個小時之前,嶽升來到六號基地見到了劉祈,劉祈裝成了你的樣子,後來嶽升偷偷找到李智勇想把人帶走,估計是劉祈裝的不錯——”


    說到這,肖海微微一頓,忽然換上一種看熱鬧似的語氣:“李智勇和嶽升扯皮的時候,聯合政府的人也到了,你猜是誰?”


    “劉願。”


    我想都沒想就隨口迴道。


    劉願已經跟我達成合作,而且他知道我在六號基地,所以隻要聽說我在六號基地被捕,就一定會想辦法的來查看情況。


    當然也不能排除劉願“消息閉塞”的可能,所以肖海的語氣也是一個參考因素。


    肖海知道我能想明白,做了一個誇張的失望表情才繼續道:“聽說他們兄弟見麵的場景還挺刺激的,可惜我現在是個‘死人’,沒法去現場看。”


    “不是死人也不能去——莊湘受驚需要休息,我還在入夢,你敢扔下我去看熱鬧我就抽你。”


    我惡狠狠的說道,不過臉上卻是在笑。


    我知道肖海是在幫我轉移注意,他總會在我需要的時候,給予我合適的支撐和幫助。


    “呦呦呦,給你厲害的!”


    肖海露出一副欠打的表情,沒等我動手又恢複正經:“對了,龐誠和林霜接頭了,如果沒有其他安排,就讓她把武朝陽和陳禹含的入夢芯片帶迴來?”


    “嗯……”


    我正要答應,又想起什麽搖了搖頭:“先不急,讓他們驗證一下解決‘擾亂’的辦法。”


    “好。”


    肖海隨口答應一聲,半秒後突然反應過來臉色驟變:“你知道怎麽解決‘擾亂’了?”


    “猜的。”


    我歎了口氣,在盡量不觸及“肉樹”的前提下,將我在夢境裏確定不存在“擾亂”的分析說了一遍:“我至少有兩次入夢沒出現‘擾亂’,這不是巧合。”


    肖海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神色忽然古怪起來:“單機?”


    “是有點太簡單了。”


    我朝次臥的方向揚了揚頭:“來到六號基地之後,‘擾亂’就沒出現過,以對照試驗的標準來看,其中最大的變量,就是我現在這台入夢儀不能聯網。”


    “所以你想讓他們先斷網試試。”


    肖海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的臉色卻更奇怪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是這個原因,你知道它意味著什麽嗎?”


    “我們所使用的網絡不再安全,甚至聯合政府的內部都可能存在問題。”


    我不假思索的隨口迴道,其實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但我現在就這麽平靜的說出來了。


    這要感謝那棵“肉樹”,經過它的刺激之後,好像沒有什麽能讓我產生強烈的情緒了。


    但是肖海沒經過這種“磨煉”,所以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就“啪”的一聲重重捂住了臉。


    “【大災難】的毛還沒看見,人類內部也開始出問題了?這算什麽?活膩了?那他們直接自殺不就得了?非要去聯合政府攪和什麽勁兒啊?”


    肖海自言自語似的絮叨起來,聲音隔著手掌有點發悶,但我依然能聽出那種過度疲憊而產生的淡淡崩潰。


    我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可隻伸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我忽然想到——在如今這個年代,這應該是一種非常普遍的負麵情緒。


    人類確定【大災難】的存在隻有12年,但是調查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保守估計超過40年。


    過去的40年中,無數的先驅用了無數的辦法進行調查,而最後的收獲就是“沒有收獲”。


    沒有人能坦然麵對這種結果,說句不中聽的話,如今還活著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心理問題。


    而當“異常”成為了普遍,原本的“正常”就成了異類……


    我感覺自己似乎想到了某種關鍵,但我抓不住那一絲模糊的念頭。


    就在這時,肖海已經完成了自我調節,拿出那部特殊通訊器聯係龐誠之後,把“單機入夢”的要求同步過去。


    “等一下!”


    我叫住準備掛斷的肖海,然後伸手拿來了通訊器:“龐誠,你的拉丁語水平怎麽樣?”


    估計是我問的太嚴肅,龐誠愣了一下才慎重迴道:“我隻是業餘研究過……怎麽了?”


    “呃……”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突然出現了一種心悸的感覺,做了幾次深唿吸才繼續道:“k……ka……”


    我想說“kakulu-dawa”,它是“肉樹”上那無數頭顱唿喚的短語,也是索菲婭的“遺言”中,唯一出現過兩次的詞匯。


    但它的發音太奇怪了,有點像我之前模仿過的拉丁語,可是發音更加含混,有點像是老年人睡覺的時候被痰卡住,引發的那種微弱喉鳴。


    醞釀了幾次也沒成功,我隻能放棄“還原”,改用一種近似拉丁語或者法語的發音,將那個短語模仿出來。


    結果不出所料的,龐誠完全聽不懂,不過他說還認識幾個小語種的專家,可以幫我打聽一下。


    掛斷通訊後,肖海又拿出了那支錄音筆。


    “注意力轉移的差不多了吧?”


    肖海按下“開始”鍵,把錄音筆放到我的胸口:“說說吧,這次入夢發現什麽了?”


    “我……”


    我猶豫再三,還是拿起錄音筆關了電源,然後神色古怪的看著肖海:“我覺得……我好像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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