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上下都是暗河裏的渾濁泥水,所以那一小片清澈的眼淚,在我髒兮兮的指尖上格外顯眼。


    我怔怔的看著它,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我自認為不是一個情感泛濫的人,記憶中除了患者之外,我對不熟的人幾乎可以用“冷漠”來形容。


    可是看著這幅幾千、甚至幾萬年前遺留下來的簡陋岩畫,我居然不知不覺的哭了,這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肯定是泥沙進眼睛了……”


    我嘀咕著用力眨了幾次眼,然後不信邪似的、繼續盯著那幾片色塊。


    這次果然沒有流淚。


    但或許是心理作用,在我看著那些斑駁色塊的時候,居然朦朧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極其複雜的情緒。


    恍惚間,好像有很多人在我耳邊低聲哭訴,盡情發泄著一種被拋棄後的失落和孤獨。


    可是他們並不怨恨或者絕望,他們隻是想把這種情緒發泄、或者說轉嫁到我的身上。


    然而事實上,我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是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有一種晦澀、甚至晦暗的東西,正像水滲進海綿一樣,慢慢浸入我的身體……


    “啊!”


    我控製不住的大叫出聲,突如其來的情感共鳴,讓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開始本能的後退,接著一腳踩空重重的摔進暗河!


    噗通!


    冰涼刺骨的河水讓我打了個激靈,混沌的意識也在瞬間清醒過來,來不及做任何思考,我就連忙遊向、或者說逃向了下一個洞穴。


    半分鍾後,我在第十八個洞穴出水。


    塑料袋裏的手電筒在水下泛著昏黃的光暈,可我一連做了幾次深唿吸,卻始終沒有勇氣把它舉出水麵。


    我害怕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夢境中感到害怕,但卻是我第一次產生了“退縮”的想法。


    不是迂迴,不是以退為進,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這裏,再用一百公斤tnt炸掉入口,讓這個該死的地方永遠封存在黑暗中”的徹底崩潰!


    在這個強烈念頭的驅使下,我不知不覺的沉入水中想要返迴,但這個念頭的影響似乎不夠全麵,至少它不能代替我的意誌讓我憋氣。


    “咳咳咳!”


    一口混著泥沙的河水吸進鼻腔,我立刻劇烈的咳嗽起來!


    強烈的念頭被求生本能瞬間擊潰,我幾下爬到岸上,用力咳出氣管裏的泥水,同時對剛才那幾分鍾做了個快速複盤。


    作為一名專業的心理醫生——至少記憶中是這樣——在我擺脫了那個念頭的影響之後,我能清晰分辨出那不是我的想法,甚至連那種“崩潰”都不是我的。


    但它確實對我的精神、或者說意誌產生了影響,所以這大概率是一種類似催眠的手段。


    我不知道影響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可能是我流淚的時候,又或者是更早之前,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如何”開始。


    心理學中常用的催眠手段無外乎三種——聲音、圖像、藥物。


    洞穴裏安靜的像是一座墳墓,所以“聲音”基本可以排除。


    圖像倒是有可能,但我到第十七個洞穴才開始出現症狀,說明即使岩畫存在“催眠”的作用,其效果也不會太過強烈。


    所以就隻剩下一種可能——藥物。


    我進洞之後沒吃過什麽東西,但我一直都在唿吸。


    如果從物理角度來看,這一連串的洞穴,其實是一個個大氣壓強製造出來的氣穴。


    連通洞穴的洞口被淹沒在水下,這會造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而我此刻唿吸著的,有可能是被封閉了幾萬、甚至十幾萬年的空氣。


    那個時候的空氣含氧量,遠不如現在這麽高,另外還有可能存在一些未知的有害成分。


    雖然流動的水也能改善空氣,不過對於這些洞穴的容積來說,流水的作用微乎其微,除非這條暗河會在幹旱季節幹涸……不對,它不會幹涸。


    我忽然想起了柱子。


    上次我們三個前往“聖殿”,柱子一直落在後麵,而且每次出水之後都喘的厲害。


    當時我以為是那幾包肉太重,現在想想,八成是他比我們更強壯,對氧氣的需求量也更大。


    由此反推,這些洞穴沒有良好的通風條件,也就是說它們始終——或者至少大部分的時間裏,都被暗河的水流封閉著。


    那麽我剛才遇到的情況,應該是一種類似高反的缺氧症狀,同時又因為意識模糊,受到了密閉環境、以及那些岩畫的心理影響。


    這個猜測讓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預感——這裏的環境並不是巧合、或者說自然生成的,而是一開始就被設計成了這個樣子。


    這不是“朝聖之路”,這是一條“催眠之路”。


    在缺氧反應和心理暗示的共同作用下,哪怕是一無所知的路人,在走過這條路之後,都會變成極其忠誠的信徒!


    “古人的智慧啊……”


    我心情複雜的感歎一聲,同時扯起濕透的衣服掩住口鼻,用來阻隔那些可能存在的有害成分,至於氧氣的問題我並不擔心。


    一方麵是我擔心也沒用;另一方麵是上次入夢的時候,我能活著抵達盡頭的“聖殿”,說明這裏的氧氣含量,可以滿足生物唿吸的最低需求。


    想著來到岩壁前,我又咳了幾下緩解嗆水的不適後,鼓起勇氣將手電筒照了過去。


    這裏又變迴三聯畫的格式,我先等了十多秒,確定沒有異樣的感覺後,才開始仔細觀察每幅岩畫。


    首先是最上方的岩畫,這裏出現了一種新的圖形,或者說是一個新的物種。


    單從外形來看,像是一隻肚子比較大的螞蟻,但作畫者特意繪製了八隻蜘蛛一樣的細足,卻沒有“天使”的花苞腦袋,所以我也不確定它究竟是什麽。


    在中間的岩畫上,它左側多了十幾個扭曲圖形,雜亂無章的堆簇在一起,我借助二者的比例粗略計算,那個奇怪物種的體長應該在十五米左右。


    最後、也是最下方的岩畫,十幾個扭曲圖形換到了右側,並且不再雜亂,而是呈現出一種整齊的菱形隊列。


    鑒於這種變化,我將這三幅畫理解為一種篩選、或者是培訓的場景,至於它的實際意義我沒有深究,因為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此時科考隊應該正在外麵紮營,我必須在他們探索到深處之前出去,否則沒法解釋我為什麽出現在這個地方。


    心裏想著我正準備繼續深入,可剛走到暗河邊上,我的手電筒突然毫無征兆的熄滅了。


    我以為是沒電了,摸索著拿出備用電池正準備換,卻看到水下亮起了一片昏黃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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