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園是個多功能的皇家園林。


    除了作為行宮之外,也是皇家農場,每年官家都會來此觀稻親農桑。


    也是校場,皇帝與群臣,甚至是外邦使臣,會經常來此射箭,彰顯尚武精神。


    同時也作為舉行一些郊祀典禮的場所,功能應有盡有。


    今日,官家前來玉津園,名義上是與幾個皇族子弟一同射箭。


    不過官家露了個臉,拉了兩下弓弦之後,便成了幾個皇族子弟的練習課。


    趙禎在一處殿閣內坐下,欣賞有些蕭瑟的秋冬景致。


    不多時,王守忠匆匆而來,附耳低語幾句之後,趙禎低沉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開懷的笑容。


    “果真?”


    “千真萬確。”


    “好吧,看在這份功勞的份上,朕不枉走這一趟。”


    趙禎欣然一笑,吩咐道:“帶他過來吧!”


    “是!”


    ……


    “參見官家!”


    趙禎正在悠閑飲茶,見楊浩進來,眉頭一沉,冷聲道:“你很能鬧騰!”


    楊浩訕笑道:“官家見諒,臣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就公器私用?為了你的一點生意,不惜攪的朝堂不得安寧,讓朕不得清淨。”趙禎言辭之中,似乎多有不滿。


    “官家,小臣並非是為一己私利,而是為了大宋……”


    “為了大宋?”


    趙禎眉頭一挑,哂笑道:“朕知你素來巧言善辯,今日你到是說說,如何為大宋……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定不輕饒。”


    楊浩明白趙禎發怒的原因,自己那封奏疏等於是火上澆油,強行把趙禎牽扯進來。


    仔細說起來,有利用之意,此為大忌。


    趙禎生氣,也在情理之中,沒有直接龍顏大怒,已經算給麵子。


    還是那句話,皇帝是天下至尊,權力最大之人,卻也注定是經常被利用之人,最會妥協之人。


    相比之下,讓趙禎更為憤怒的是後一群人。


    趙禎明確表態之後,依舊上疏彈劾吳育、三司衙門,這顯然是有意挑釁皇帝的威嚴,觸怒逆鱗之舉。


    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楊浩覺得事有可為。


    趙禎願意在此時駕臨玉津園,更表明一種態度。


    “官家,梨花白不隻是能賺錢的酒水,除了稅收一分不少之外,也是重要的戰略物資。”


    楊浩道:“提純到七成的酒水,可以直接用來清洗傷口,如此化膿腐爛的可能會大大降低。


    若應用於戰場,應該能救不少將士的性命吧!”


    “哦?”趙禎頓時眉頭一動,有些驚訝。


    “可行與否,迴頭一試便知。”


    楊浩沉聲道:“有人登門威脅臣,讓梨花白出不了東京,臣一點都不在乎。


    因為自打一開始,大宋州縣便不是臣的首要目標。”


    “你想將酒水售賣給外邦?”


    “沒錯!越是苦寒之地,人們越是喜愛醇烈之酒,倘若將酒水售去遼國和西夏,想必契丹、黨項人會趨之若鶩。


    再加上一些絲綢絹帛,茶糖日用,大肆售賣,漸成規模之後,把歲賜賺迴來不是問題。”


    “能有這麽高的收益?”


    “是!”


    “難怪你不肯讓步,如此說來,梨花白若在大宋州縣,既周遭各國售賣,你的利潤……


    還有你家那些不起眼的洗滌清潔之物,恐怕利潤也不在少數吧?”


    趙禎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楊家產業的賺錢程度,也看到楊浩手中拿著一塊巨大的肥肉……


    任何人看到,都會垂涎三尺。


    “是的陛下,臣現在,以及將來要推行的產業,都會很賺錢,賺大錢。”


    “這些都是希夷先生教你的傍身之技?”


    “是個人傍身之技,也可以是富國之法……臣的本意是想用這些市井商賈之道,為大宋富強略盡綿薄之力。”


    楊浩沉吟道:“官家,你可有想過,範相公的新政緣何難以推行嗎?”


    “這……”


    轉折有點大,趙禎沉吟片刻,目光灼灼盯著楊浩,沉聲問道:“你有什麽想說的?”


    作為為數不多知道“郎君逾牆走”真相的人,趙禎很好奇,楊浩這個旁觀者清的看法。


    “官家,小子竊以為是大宋——太窮了。”


    “窮?”趙禎訝然,一頭霧水。


    “好比有三五個饑民,卻隻有一張餅……先搶到餅的人,願意讓出嗎?”


    楊浩道:“利益,一旦得到了,沒有幾個人願意主動讓步的。如果這時候改變規則,強行從他們口中奪取,導致的結果必然是反抗。”


    一個簡單的例子,十分淺顯,但足以說明問題。


    蓋因新政措施動了既得利益者的根本,反抗是必然的。


    “這個時候,想要分配這張餅,要麽力量強橫,讓所有人服服帖帖,聽從分配,但是……”


    不等楊浩說完,趙禎便明白,即便自己貴為天子,也沒有這樣的能耐。


    那麽,難道這個問題無解嗎?


    “其實還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烙更多的餅,當有五張、十張、乃是五十張餅的時候,眾人還會那般爭搶嗎?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此時再改變分配規則,想必容易的多。”


    “必先予之,想法很好。”


    趙禎點點頭,旋即苦笑道:“但人心貪婪,難以預料。”


    趙宋皇室向將門、向士大夫讓度的權力、利益依舊夠多,但換來的卻是得寸進尺,以至於讓大宋官家成為曆朝曆代最憋屈的天子。


    前車之鑒,趙禎心裏比誰都明白。


    “是啊,臣本來也天真地以為,隻要給他們補償,更多利益,就能得到支持。


    但此番…領略了一下什麽叫盛氣淩人,巧取豪奪之後,臣便明白了。”


    楊浩道:“思來想去,唯有自己烙一張無比巨大的餅,可以俾睨天下,所有人都羨慕,可望而不可達。


    那個時候,如何分配…便能自己說了算了。”


    “嗯?”


    “哦不,臣一個無知小子,豈敢言分配,當然是官家……餅怎麽分,當然是官家你說了算。”


    比喻很形象,但那張餅得多大呢?


    趙禎沉默片刻,問道:“繞這麽大圈子,你究竟想說什麽?”


    “臣想與官家合作,一起烙餅,烙一張至大無比,舉世罕見的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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