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熱鬧呢?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沈放竟突然來了個神轉折。


    道歉?!


    主動問候呂公孺生病的父親!


    這還是那個我認識的沈放嗎?


    許多將門子弟心中生出了相同了疑問。


    這個情形,呂公孺同樣猝不及防。


    當初在太學大打出手,而今這般輕描淡寫幾句道歉,就想求得原諒?


    憑什麽?


    呂公孺本就不是心胸寬廣之人,今日恰好又是舊恨又添新仇,哪裏能輕易放下恩怨?


    所以沈放第一次道歉,他拒絕了。


    至於緊接著的問候,倉促之間,他也不打算領情,下意識沒好氣道:“用不著你操心,家父身體康……”


    言及此處,呂公孺腦中突然一個激靈,後麵半句話生生咽了迴去,臉色也瞬間變得很難看。


    片刻之後,呂公孺突然轉身拂袖而去,留下一群吃過群眾莫名其妙。


    這……


    什麽情況?


    人家當眾道歉,哪怕你不接受,也用不著如此吧?


    嘖嘖,呂四公子的品性真是……


    ……


    “呂公孺怎麽走了?”


    廳中一片嘩然,二樓的雅間之內,一個錦衣紫冠青年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旁邊一個年歲更長的男人冷聲道:“他不得不走。”


    “呃…四哥何出此言?”


    “你剛才也聽到了,沈放問候呂相公。”


    “是啊,沈放誠懇致歉,並問候長輩,這有什麽問題嗎?”


    “誠懇致歉?前一句或許是道歉,不過這問候嘛!哼哼,八弟,你可知什麽叫笑裏藏刀,綿裏藏針?”


    紫冠少年神色迷惘,不解道:“什麽意思?”


    “我問你,倘若你是呂公孺,沈放問候呂夷簡,你當如何迴答?”


    “接受並感謝……”


    “感謝?那就等若承認呂夷簡確實抱病…”


    “滿朝皆知呂夷簡抱病致仕。”


    “父親抱病,當兒子的不在跟前侍疾,卻在風月場與人爭風吃醋,豈非不孝?”


    “呂夷簡未必是真病重…”


    “不,他必須真病重,否則抱病致仕就有欺君之嫌。”


    “大兄未免危言聳聽了,呂夷簡病重與否,想必官家心知肚明。”


    “官家明白,不等於旁人明白,也架不住有人揣著明白故意裝糊塗。


    呂夷簡執掌朝政多年,為人強勢,樹敵也不少,保不齊有人會參上一本,鬧個晚節不保也未可知。”


    “呂公孺是因此…不得不走?”


    “應該是,他雖量小,好在不算笨,拂袖而去最多是氣量狹小,有失寬厚。


    若是不走,坑爹他肯定不敢,那就要落得不孝之名,他的前程可就堪憂了。”


    嘖嘖!


    “想不到沈放竟如此陰險。”


    “也不能算是陰險,第一句道歉或許出自真誠,想要息事寧人。


    可惜呂公孺氣量狹小,拒不接受,被擺一道也無話可說,畢竟前次、今日都是他挑釁在先,純屬咎由自取。”


    “沈放不過是個衝動少年,幾時變得這般厲害了?”


    “想必與他身邊那個少年有關吧!”年長男子站在窗口,目光落在楊浩身上。


    “他…適才沈放的詞作莫不是此子代筆?”


    “八九不離十,且不止如此,適才沈放說那番話之前,似曾聽過此子之言。”


    “看來沈放請到了個好幫手。”


    “吟詩填詞隻是小道,但一句話便讓呂公孺啞巴吞黃蓮,讓沈放在人前形象大為改觀,難得。


    而且,這小子還是個福星,你瞧!”


    但見綠袖已然告辭離去,侍女卻快步走向沈放,似乎提出了邀請——單獨相見。


    見此情形,紫冠青年頓時眉頭一皺,拳頭握起,有些惱怒。


    “怎麽著?”


    “綠袖,竟然單請沈放……”


    “一個風塵女子而已,八弟…適可而止。”


    “話雖如此,可…豈能讓沈放這小子拔了頭籌?著實讓人…”


    “沈放是太妃之侄,與皇後也算是親戚,萬勿胡來,大局為重。”


    紫冠青年不屑道:“大局?那是十三的大局,與你我何幹?


    為了所謂的大局,連來看個歌舞都要小心翼翼,累得日子了無趣味。”


    “八弟慎言,此話若是被父…親和大哥聽到,有你受的。”


    年長男子沉吟片刻,低聲叮囑道:“我們父子兄弟一體,一榮俱榮,你懂嗎?


    好生聽話辦事,將來少不得你的好處。”


    “嗯!”紫冠青年悻悻點頭,跟著兄長悄然離去。


    ……


    大廳裏的大部分少年郎也悻悻離去,臨走之時無不羨慕、嫉妒地看向沈放。


    這廝竟然得到綠袖的垂青,被單獨邀請。


    與佳人獨處,一不小心可能就能閨房入幕……


    嘖嘖!


    真不知道沈放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著實讓人羨慕啊!


    也有人注意到沈放身邊的楊浩,高遵裕和石俊都若有所思地看了過來,含笑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沈放很興奮,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等好事落到自己頭上。


    綠袖單獨相邀,東京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美事。


    而且呂公孺還灰溜溜地走了,今日可算是揚眉吐氣,“雙喜臨門”。


    沈放當即跟著侍女前去,並且叫上了楊浩。


    因為侍女轉達綠袖之言時,直接盯著楊浩,表示可以攜友人隨行。


    楊浩也是指名要請的客人。


    沈放心裏有數,畢竟詞是楊浩填的,且今日幫了大忙,豈能不帶?


    何況若綠袖再度提起詩詞,也好有個幫手。


    楊浩不由苦笑,綠袖如此大費周章,為的就是見自己,然後公關?


    名伎的公關,或是什麽手段呢?


    也罷!


    索性說開了,否則綠袖忐忑不安,自己指不定也會有麻煩。


    跟著侍女走進一所雅致的小院,走進一座小樓,落座、奉茶。


    樓上便是綠袖的香閨,但並無邀請他們登樓的意思,饒是如此,沈放已經十分滿足。


    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洋洋自得:“據說在樓下飲過茶的客人不超過十位,我們很榮幸了…”


    楊浩暗自搖頭,不知幸從何來,默默飲著茶湯,等候綠袖的到來。


    不多時,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綠袖款款而來。


    直到此時,楊浩才真正打量這位名滿東京的舞伎,身姿玲瓏,凹凸有致,步履間輕靈柔美。


    五官精致,肌如沃雪,眼眸顧盼生歡,隱有媚意,目光所及,確實給人一種眉目傳情的錯覺。


    窈窕身姿停下腳步,欣然一禮:“綠袖見過二位公子。”


    “小姐客氣。”


    沈放站起身來還禮,然後介紹道:“這位是楊浩,楊三郎,我的朋友。”


    “原來是楊公子當麵。”


    “見過綠袖小姐,楊浩有禮了。”佳人麵前,紳士風度,禮儀修養還是要有的。


    綠袖打量了楊浩兩眼,轉身對沈放笑道:“適才見公子墨寶,蒼勁有力,隱有名家風範,


    不知可否勞煩公子,將適才詞作重新題寫幾幅,奴好懸於前廳、客舍、內室…”


    “願為小姐效勞,榮幸之至。”


    一聽說自己的筆墨會被綠袖懸於內室,沈放便屁顛屁顛地跟著侍女進了書房。


    客廳裏隻留下楊浩與綠袖二人,四目相對。


    “楊公子,這般請你前來,唐突之處,還請見諒。”綠袖倒是誠懇,毫無遮掩,直接開門見山。


    “無妨,小姐有話便直說吧!”


    “公子爽快。”綠袖低聲道:“先前在後院竹林,楊公子可否聽到……”


    “聽到一些。”


    楊浩的迴答很直白,綠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眉頭驟然一緊。


    客廳一角的的屏風之後,一個男人也不免緊張,下意識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不等綠袖說話,楊浩便道:“不過請小姐放心,在下記性向來很差,過了今夜便什麽都忘了。”


    “哦…”


    綠袖支支吾吾,顯而易見,並不安心。


    楊浩悠悠歎道:“天各一方,千裏相思,唯有書信傳情,小姐多有不易。


    不過隻要那位公子心中記掛著小姐,便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有長相廝守的那一天。”


    呃……


    綠袖愕然一怔,有些莫名,這是哪跟哪?


    “那闕詞…聊表祝福,願小姐與那位公子早日有情人成眷屬。”楊浩為讓綠袖安心,隨即又補充一句。


    這一遭,綠袖終於明白過來。


    一瞬間,臉上泛起驚喜神色,眼中的擔憂一掃而空,頓時輕鬆不少,欣然笑道:“多謝公子。”


    與此同時,屏風之後,略微出鞘的刀刃也悄然合上,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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