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蕭融,你上學要遲到了!等等自個去買早點吃。」她忽然想到什麽的大聲催促。雖然方才是要出去買豆漿油條的,可這麽一耽擱便來不及了。


    「姐,你怎麽哭了?」蕭融錯愕地指著她臉頰的淚,顫聲道。


    心中抱憾又怎樣,她已經迴不去了。


    今天能見上他,知道他好好的,那就夠了。


    她沒說什麽,隻是催促弟弟上學去,她也得上工,這才是正事。


    這天她又晚收工,二更都快過了,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除了敲邦子的更夫,街道已經沒了人影。


    隻要有點常識的人誰會在這麽冷的天在外麵閑晃,她也趕緊迴家吧,一把骨頭都累得快散架了。


    打起精神推著小板車加快步伐,也就一個忍不住的哈欠,小板車便撞到了異物。


    「嗄,你……要不要緊?」


    毫無反應的人肩上,發稍都是寒霜,顯然已經遊蕩許久,就算被小板車撞上了也無關痛癢。


    「你又出門,是病了嗎?到底是怎麽著?要不,你也去別處,我看不到……看不到就好了。」再見他,她心情說不出的複雜,聲音的顫抖掩都掩不住。


    後王孫的眼底沒有波瀾,像無底的沼澤,也不過片刻躊躇,他又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能丟下他不管嗎?能當作沒看到,沒這個人嗎?


    把小板車往不起眼的角落靠去,轉過頭,後王孫隻剩一點背影,那身影,居然透著幾分蒼涼。


    她沒有猶豫的追上去。


    追上之後,她無限的後悔。


    她到底跟著後王孫走了多少路?最少半個城池跑不掉,冷是一迴事,麻煩的是她的腳板早就失去感覺了,他看起來沒事,會先倒下的是她這個跟屁蟲。


    她傻啊,後王孫身上穿的是絳紫錦,披著是上等貂毛大氅,她自不量力的身板就是一件藍布薄棉襖,雙手空空,別說手籠,連個焐手的東西也沒有,他沒倒下去,她倒是會先變成路邊凍死骨。


    「王孫哥哥……王孫哥哥,我們在這裏歇歇腳可好?我真的走不動了。」天快亮了,從嘴裏嗬出來的氣一出口就化成煙,她的耳朵和臉都麻掉了。


    後王孫奇異的停下了步伐。


    他的眼睫有層薄薄的霜,睜著意味不明的眼靜靜的看著她。


    不好,她剛剛叫了什麽?書輕淺困難的吞咽了口口水,竭盡所能的把情緒遮掩住。


    後王孫定定看著她,從淡漠到懷疑,又迴到陰暗晦澀,讓她忐忑不已。


    「主子!」牆頭跳下幾乎跑遍半個五陵城才找到主子的小方,臉色藏青。


    沒錯,他又被主子甩了。


    這不是什麽光榮的事,也許他應該考慮提早掛冠,迴老家種田去。


    「你跟著我家主人做什麽?」


    「趕緊帶他走。」


    「你……」


    「天氣越來越冷了,把他看好,不要讓他這樣到處亂跑。」


    「你認識我家主人?」


    「談不上認識,隻是不小心碰上,第二次了。」


    「小兄弟,希望你不要對外張揚,你也不曾見過我家主人。」要是主子生病的事情傳出去,難免又要掀起風暴了。


    後家好不容易才安定上來,任何不該有的狀況他們都不樂見。


    「既然這樣,你最好趁他還意識不清的時候趕快把他弄迴去吧。」


    「謝謝你,小兄弟」


    這一年裏她為了討生活,外出都是男裝打扮,一件短襦,一件皂褲,蕭融也從一開始的大驚小怪到現在的見怪不怪,現下被認為是少年,她也很習慣了。


    她也該迴家了,腰酸背痛啊,一夜沒迴去,蕭融不會找她找瘋了?


    她很不雅的打了一個大哈欠,不過差點嗆到。


    原來木頭人似的後王孫醒了,那狂鷙的眼神教人發毛,「第二次了?」


    「爺。」小方躬身。


    「第二次?」後王孫沒理小方,撣了撣身上的髒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麵目平凡的少年。


    書輕淺避開他的眼,隨便拱了拱手,「你醒了,早。」


    他聽進了多少話?她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吧?


    後王孫瞪著她看,瞪得書輕淺寒毛直豎,「兩位大爺要是沒事了就趕快離開吧,我也得迴去,少陪了。」


    她急急轉向跑開,逃命似的,不小心扭了腳,哀叫了聲,卻不敢逗留,拐著痛腳消失在轉角處。


    冬天日頭短,還不到黃昏,市集的鋪子能收的早早便下了門板,她用比早上便宜六成的價錢買了塊五花肉,一小包米,又帶了兩支冬筍,賣菜的農家是相熟的,又把賣不完的蔥蒜免費給了她,她樂得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小板車上。


    要是腳程快點,還來得及迴家給蕭融做飯。


    冬天呢,來熬熱騰騰的湯最好了。


    進了巷子口,拐進家門,看見屋裏頭有燈光,她把板車往屋角放,帶上所有東西,喜孜孜地跨進門檻,「蕭融,我迴來了……」卻差點咬了舌頭。


    後王孫就坐在她家小廳裏,神色平靜又冷漠。


    「姐,……哥,你可迴來了,他……後大哥等你很久了。」蕭融如釋重負的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看了看兩人,雖然有一肚子的問題,可是看這氣氛……他掀了棉布簾子,一溜煙迴裏屋去了。


    將心拍迴原處,書輕淺徑自倒了杯水喝,壺裏的茶剩下小半壺,看見後王孫麵前也有杯子,心想他真的坐了很久了。


    「不知道後公子來寒舍有什麽事?」


    「你是女子,為什麽要扮成男的?」


    「謀生方便。」耳朵真尖,這樣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做什麽生意?」


    「給商家送貨跑腿,打零工。」她勤快,一天可以同時幫好幾個店家送貨,又因為識字,偶爾也幫店家看個帳,幾份工作下來糊口是夠了,想存點錢就真的沒有了。


    「我就說你怎麽看也不像男人。」書輕淺也喜歡扮男裝在外麵遊走,她總是說這樣方便。


    其實她穿起男裝一點也沒有男人的英氣,她太美,美得令人歎息,美得不像他能擁有,除了沒有心眼的慎,就連黑羽都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這裏?


    對她另眼相看,隻因為她有雙和書輕淺相似的眼眸嗎?又好像不是,雖說她也是個姑娘,可是這個人不是輕淺,那平凡的麵貌,平淡的眉目,粗糙的十指,根本是一個陌生人。


    他露出自嘲的冷笑,喃喃自語,「我這樣的人,難得想做迴認真的事,認真的喜歡一個人,開始想認真了,卻沒機會了。」


    書輕淺聽得心神劇動。


    心,別跳,別跳,這樣是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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