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瀟灑斷然的放手?


    她的眼神始終溫柔,看見這樣眼神的後王孫忽然覺得有些傷心。


    她怎麽能笑得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那眼神裏曾經對他有過的傾慕一滴不留了。


    他心中模糊的了悟,有的東西,錯過就是錯過,永遠也追不迴來了。


    但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不是?


    當他踏出繡樓門檻的那瞬間,明白了一件事,那個對自己笑,纏著自己,追著他,孩子般甜蜜天真的輕淺……沒有了。


    老是往外跑的書輕淺忽然沉潛了下來,不出門了。


    沒鬧絕食,沒使大小姐脾氣,規律的飲食起居,對下人的態度一如往昔,隻是活動範圍多在她的繡樓裏,甚至連玄蒼的院子也不去了。


    她成天無所事事,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此時坐在小時候大哥給她建的秋千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踢晃著腿。


    這些天靜下心來,想起以前以耳代目的日子,那時候的眼睛雖然看不到斑斕的世界,她的心卻比任何人更自由;春天,她聽風吹鳥鳴,夏日吃甜藕聞荷香,秋天是最好的季節,從全國各地送來的螃蟹魚蝦吃撐了她,冬日,她烤橘皮,聽雪落屋簷。


    然而能看得到了以後,她的眼裏隻有後王孫,追著他跑,厚著臉皮的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他身上。


    歲月是一道迴不去的門,也許不管重來幾次她都會愛上他,即使自己的心不為自己跳,是攢在別人手底,即便她把最美好的自己送給他,雖然人家不屑要,的確啊,人的手中不能隻抓著一樣東西,太執著,隻會失去一切。


    不過也就到了這裏了,接下來她得想點別的,她的人生可還有好長的歲月要過呢。


    既然後王孫還有王子瑤都知道她是個姑娘,以後也不會再跟他們混了,後會無期,倘若一直照麵,她會很難把持自己,斷的幹淨大家都省心吧。


    把心情整理清楚了,她開始考慮自己能做什麽?


    所有姑娘家該學的東西她都不會,不管刺繡、針線、廚藝、裁衣這些事情都少不了要用到眼睛,眼睛不能使,也因為這層緣故,她什麽都不會,她除了命好吃穿不愁,其他一無是處。


    不過,也不能說什麽改變都沒有,自從她中箭以後,大哥開始教她一些擒拿功夫。


    比力氣她不及男人,要練武,她也過了年紀學內息,但是這種著重技巧的功夫卻可以仗著反應靈敏取巧,她跟著比劃了幾日,竟有小成就。


    看起來她這雙人人都搖頭的天足總算有點用處了。


    「小姐,那位王公子又來了,小姐見他嗎?」


    自從她受傷,央秀這貼身丫鬟因為看護不當被責罰了,她自己也萬般自責,說起話來小心翼翼,一句話要在腦子裏都轉上幾圈,生怕一不小心刺激了她什麽。


    其實這關她什麽事,福禍無門,唯人自招,她比較倒黴的是她有這樣的主子吧。


    「見,當然要見,我這人都來了,把我拒於門外,我會很失望的。」王子瑤一身月白錦衣踏進小院,手中除了他的琴,還有一盆花。


    「豆 豆 小 說 提 供。」


    看他竹竿似的人,想不到力氣這麽大。


    她趕緊過去幫忙。「怎麽不叫隨從幫你拿?」


    他有些靦腆。「我沒有那麽弱不禁風。」


    她走向前,也不嫌重,直接捧過那頗有分量的七弦琴。


    王子瑤錯愕了一下,隨即釋然的微笑。


    這就是她可愛的地方。


    書輕淺寶貝的把那琴放在早就準備好的桌案上,慢慢剝開包琴的綢緞,直到一張色澤溫潤,好似經常被人觸碰的琴身顯露了出來,她伸手輕輕往琴身上一撫,弦音叮咚,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清逸溫潤。


    「它真漂亮。」漂亮的教人移不開眼。


    「它叫焦尾。」


    「那這花呢?」她看見王子瑤小心的揭下盆子覆蓋的棉紙,露出一小片幽藍。


    那花小巧素雅,藍色花朵中央有一圈黃色蕊心,看起來非常雅致。


    「它叫‘雪頂’,我在胡市看到,覺得它跟某個人很像,就帶迴來了。」


    「我從來沒看過這種花。」京城裏流行的東西是一波波的,這陣子風行的是牡丹花,洛陽花貴,家家戶戶以養牡丹為門麵,姑娘家就算不敢把價值不菲的真牡丹花剪下來插在發髻上炫耀,頭頂上一朵色彩豔麗的絹花是絕對少不了的。


    老實說,她就嫌累贅,打死都不肯讓央秀往她頭上栽花。


    書輕淺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能厚臉皮的問……你說我嗎?」


    王子瑤笑的很開懷,斯文的點了點頭。


    「呀,這樣我會不好意思。」


    這時央秀端上茶來,見兩人聊得愉快,很識趣地把茶放下後就退了下去。


    「茶要趁熱喝,不過夏天嘛,要喝涼茶,你嚐嚐我家央秀的獨門配方。」書輕淺在石凳上坐下,揮手要他也坐。


    這茶上的真是時候,她最不會應付這種場麵了。


    趕緊把小花盆放下,喝茶、喝茶。


    王子瑤揀了麵對她的位置坐下,啜了口茶,茶水入喉甘甜,帶著淡淡的甘草、菊花、青草香,味道豐富有層次,他很捧場地一口喝盡。


    「好喝吧?」


    他點頭。


    「我家央秀要能幹有能幹,要賢淑有賢淑,上的廳堂,入得廚房,我如果要娶妻她一定是第一人選。」甚至比她這小姐還要矜持。


    「可惜你不是男人。」也幸好不是。


    「沒關係,我以後會給她找戶好人家的。」這不就是主子的責任嗎?


    「那你可是為自己打算好了?」


    「我能有什麽打算,過一天算一天嘍。」她的人生才剛開始,可沒預備這麽早把自己從這間屋子送進另一間屋子。


    「這樣啊,也對,不急的,那麽,我來彈琴給你聽可好?」


    「求之不得,不過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焚香祝禱一下?」


    王子瑤莞爾。


    「我如果說要,你也會嫌麻煩跟多此一舉吧。」風儀清古的少年笑得很含蓄,泛著柔光的唇拉出優美的線條,教人看了心向往之。


    她是向來沒規矩,不過這消息怎麽走漏的?她男裝出門的時候難道也這麽原形畢露嗎?欸,真是丟臉丟到家門外了。


    書輕淺臉上微微閃過困窘和赧然。


    「逗你的。」王子瑤手指慢撚,勾起一束弦音。


    「瑤哥哥,你學壞了!」


    「那就讓我撫琴賠罪好了。」他眼中始終閃著讓人心動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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