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氣氛無意間變得更沉默了,雲詞直接端起餐盤,說了句“我吃完先走了”。周文宇:“啊?你明明沒怎麽吃啊?”這下李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緘默了幾秒:“我給忘了,馬上元旦,這人不過節。”周文宇追問:“不過節是什麽意思。”李言:“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麽迴事,問他也沒說過,總之好像是個什麽特別的日子,他從來不過。以前在西高的時候,元旦我們約著出去玩,沒人能叫得動他,包括虞尋。”李言補充:“有次連虞尋都上過陣,還叫不動,你品品這嚴重性。”周文宇:“……那是很嚴重了。”雲詞不知道這兩人私下議論什麽,他也沒迴寢室,潛意識想迴避所有熱鬧的,有聲音的,有人的地方,最後去了自習室。南大自習室裏,除了幾排書架之外,其他都是書桌和椅子,一排一排的,坐了不少人,但依舊安靜得像沒人一樣。隻有翻書聲,和水筆在紙麵上摩擦的聲音。他剛在角落位置上坐下,手機很輕地震了下。yx:[/照片。]依舊是張自拍。在寢室,握著筆寫作業。不知道為什麽,雲詞一眼就看出這張照片的意思不止是報備,更多的是想問他在哪兒,怎麽沒迴寢室。雲詞沒迴。他抬手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608寢室裏。虞尋手指叩在桌麵上,等半天,遲遲沒等到消息。流子正坐在他對麵滔滔不絕講自己的元旦計劃:“我不打算迴家了,元旦假期工的工資比平時高很多,這波錢我肯定要賺。”“你怎麽說?”“或者我們要不要一起幹票大的。”“擺個攤,賣點什麽小煙花之類的東西,肯定能掙不少,這買賣比泡麵劃算多了,”流子琢磨著說,“我在校外賣,不犯規吧。”虞尋心不在焉迴他:“你戴個口罩,有人來抓就扭頭跑,誰知道你是校友。”流子:“……”流子:“悟了。”談話間,手機震了下。虞尋幾乎在震動的同時點開手機。不是微信消息,是一條瀏覽器推送:根據您常搜的“總該和喜歡的人跨一次年吧”,xx瀏覽器為您推送相關諮詢,“元旦情侶跨年攻略”請查收~流子眼神敏銳,順勢看見,問:“常搜?你搜這個幹嘛?”虞尋抬手熄了屏。流子:“你是不是早就在想我們元旦幹票大的,不知道賣什麽,在調查市場”虞尋隨口打斷他:“你剛說要賣什麽。”流子:“煙花。仙女棒。”虞尋成功轉移話題:“挺好。”流子:“是吧,我也覺得不錯。”虞尋:“嗯,到時候被抓記得跑快點。”“……”流子後麵說了些什麽宏圖大業,虞尋基本上沒聽清,他想到剛才那個頁麵,幾年前他也搜索過。一模一樣的句子,但互聯網發展幾年,當初的迴答和現在的有所不同了,新增了不少活動。隻是他憶起高中的某個片段,心說雲詞好像不過元旦。他迴過神,正好聽見流子在問:“你元旦怎麽過?”虞尋沒說自己,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你記得高二那年,元旦的時候嗎。”高二。元旦。關鍵詞極其明確。流子說:“我他媽當然記得,那年元旦全西高誰不記得,你約姓雲的去籃球館打球跨年,要跟他比賽評選一個什麽‘2021西高籃球王’,還要從全方位各方麵做個2021你倆的賽況總結,結果姓雲的根本不理你。”雖然這種活動,不被搭理也算正常。但流子無腦站自己兄弟:活動雖然確實匪夷所思了點,但你不出麵就是你不給麵子了。虞尋心說他不止沒理。甚至整個元旦期間,連他們班的人都聯係不上他。那年高二冬天,他把雲詞堵在他們班級後門:“比不比?”雲詞沒有嘲諷這個籃球王活動,也沒有說任何他意料之中的話,他神色比平時更冷,眉眼間全是躁意:“讓開。”“我不想說第二次,”他至今都記得,雲詞抬眼的時候,眼神晦暗,很罕見地語氣這麽衝過,“還是打一架你才學得會怎麽滾?”……“你突然說這個幹什麽。”流子問。虞尋捏了下手,若有所思說:“沒什麽,就是正好想到。”流子差不多該走了,他起身往外走,心說也是。元旦這種節日,迴憶起曾經被拒絕的過往,多年的舊恨都在今天再度浮現,很合理。雲詞直到快熄燈才迴寢室。其他人基本都已經上床了,劉聲在底下練一個新買的小樂器,五十塊錢的拇指琴都能被他彈出五百的效果。彭意遠今天正式被拒絕,裹著被子在床上默默心碎。王壯倒是挺開心的,熄燈後,他還在為即將到來的假期感到快樂,他睡前說了句:“元旦放假,迎接新的一年。朋友們,元旦快樂。”其他人迴應了下,隻有雲詞沒說話。在這種節日氣氛的烘托下,雲詞縮在被子裏,垂著眼,又在一片漆黑的環境裏翻開早上的日曆。他就一直這樣看著。一直看到手機最上端,顯示的當前時間跳成零點,日期正式翻過去,來到了31號。12/31,00:01。新的一年即將開始了,這是新的一年之前的,最後一天。所有人歡唿期待迎接新一年、迎接未來的日子。雲詞後半夜才睡著,他在這天晚上做了個夢。這個夢以尖銳的聲音開始。畫麵起初是一片黑,眩暈般的黑色,尖銳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晰起來,是警鳴。但在夢裏,警鳴聲和平日聽見的不一樣,尖細,詭異。還有類似爆炸聲一樣的聲音。聲音頓時變得更加混亂。黑色畫麵逐漸有了一點顏色。紅色,鮮血一樣的紅。好像全世界都在流血,目光所及之處全被染成了刺目的猩紅色。他在夢裏想叫喊,但喉嚨被什麽強行扼住,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隻有一片地方和周圍顏色不同,準確的說,那是個人。長頭發的女人。女人身上散發著白光。然後他聽見曾經熟悉的,隻存在於記憶深處的女人的聲音:“小詞。”“別怕,媽媽在。”“你不能睡。”“你要醒著,別閉上眼。”“……”白光逐漸消失,最後那抹顏色也被猩紅吞噬。女人的聲音消失前,虛弱得幾乎很難完整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們小詞,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呢,媽媽可能看不到了。”夢到這裏倉皇結束。雲詞渾身冒著冷汗醒過來,他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眼神渙散無法聚焦,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境裏還是在寢室。十分鍾後,宿舍走廊盡頭。半夜樓道裏沒有人,整層樓都異常安靜。雲詞坐在台階上,捏著手機點進日曆,特殊日期邊上有標注,顯示的是兩個字。“忌日”。時間的流逝變得很遲緩,有某一瞬間,他幾乎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直到一個聲音把他拽出來。是一聲響指。“喂。”虞尋單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剛打完響指還沒收迴去。身上穿著套很薄的居家服,樓道裏有陣風鑽過,他站著俯下身:“坐這幹什麽。”雲詞把手機屏幕翻過去,樓道裏唯一一點熒光滅了。“你出來幹什麽。”他反問。虞尋直起身:“哦,你吵醒我了。”“…………”雲詞短暫地,思緒從日期和剛才那個夢裏抽離一會兒,他語氣沒什麽波瀾地說:“我下床的時候沒什麽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