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命令很快公布了,孫至陽從行銷企劃部調任總經理室,擔任總經理特別助理,因為這不尋常的升遷,讓他的身分也隨之曝光,引起一陣嘩然。


    “孫至陽竟然就是董事長的小兒子!崔薔希,你出運了!”


    一整天,不斷有人向崔薔希恭賀這類“妻憑夫貴”的話語,讓她十分反感。


    她真的沒有想過要嫁個金龜婿,讓自己少奮鬥二十年。


    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她可以在行銷企劃部待得很好,她還有滿腦子的創意要發揮,她有把握過幾年她可以升到課長的職位,然後再過幾年,她可以升上副理,等她四十歲時,她會坐在經理的位子上。


    可是現在一切都亂了,仿佛她不必做任何努力,她都會在富邑樂活擁有一席之地,隻因為她是董事長的媳婦。


    都是想婚害的!以為跟他結婚很安全;以為自己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以為他父母都是鄉下人,很好搞定;以為自己隻要逢年過節到婆家盡盡基本的媳婦義務就好……誰知道現實竟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揉著太陽穴,不解這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她隻想平凡的過日子,卻一腳踩進了豪門裏,她沒信心應付豪門生活,覺得自己不是當少奶奶的料,也不想犧牲自己去滿足他父母抱金孫的願望,更對未來的婚姻生活感到恐懼不安。


    她不想結這個婚了……


    噢~不對,她已經結婚了,應該是她想離婚才對!


    他不是他想要的男人,她想要平凡一點的男人,就像她老媽說的,家境小康,與他們家門當戶對,那種家庭才適合她。


    還有,她也不想要有個小開老公,她根本掌握不住他,就算現在他愛她好了,可是以後呢?等她變成黃臉婆以後,如果他變心了,她要怎麽辦?


    普通人都會在愛情保鮮期限過後變心了,更何況是多金又出手闊綽的豪門小開,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一定很多,加上她比他大兩歲,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


    他的身份曝光之後,她就一直處在高度的焦慮下,加上現在在公司裏,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矚目,每個人都拿放大鏡在檢視她,更是讓她覺得非常不自由!


    “新娘子穿好嘍!”


    婚紗店的工作人員笑吟吟的把圍簾拉開,崔薔希深吸了一口氣,在穿衣鏡前轉過身去。


    孫至陽擱下手上的咖啡杯,起身走向她,讚賞地看著身穿白紗的她。“老婆,你好美。”


    崔薔希別扭的拉拉裙側,遲疑地說:“可是我覺得不太適合我,好像太老氣了,太保守又太過時了,我比較想要——”


    他驀然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不過就算不太喜歡也忍一忍,這是我媽特別請她認識二十多年的老師傅手工訂做的,是她的一番心意,你一定要穿這件婚紗,不然她會很失望。”


    崔薔希忽然覺得一陣煩躁。“可是這是我的婚禮,一生一次的婚禮,難道就要讓我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戀錯人了,他就不能站在她這邊,一定得隻為他母親著想嗎?


    “聽我的,這也是為了你好。”他示意工作人員先離開一下,然後將她拉進懷裏,雙眸專注的看著她,“要你穿我母親為你訂做的婚紗,不是為我母親著想,而是為你著想,我不希望讓她對你有心結。”


    她哀怨的說:“但是我真的不喜歡這件婚紗……”


    為什麽他說的話都有道理,而她說的都沒道理?在他們的婚姻裏,強勢與主導的一方變成了他,怎麽會這樣?


    “我答應你,拍婚紗照的時候,全部挑你喜歡的款式。”他湊近她的唇,安撫的吻了她一下。“去換下了吧,等一下還要去裕林集團的周年酒會,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胃,免得一去就要拚酒。”


    “我不想去。”她仰首哀求的看著他。“我不能不去嗎?你自己去就好。”


    那些應酬總讓她如坐針氈啊。


    “不要任性了。”他蹙眉。“你是我老婆,怎麽可以不去?再說爸媽也會出席,如果你不到,他們會不高興。”


    她也蹙起了眉心。


    又是他爸媽的想法,她到底為什麽要為了別人而活啊,雖然那個別人是她的老公和她的公婆,她還是很不能認同。


    不過,不認同有用嗎?他給她一種感覺——一入侯門深似海,她什麽都要聽他們的,不能有自己的意見。


    她再度感到後悔不已,一個衝動的想婚念頭竟讓自己落得這般沒有自由的田地,真是始料未及!


    可再多的後悔都已經沒有用了,她無奈的進去換衣服。


    上星期,有本八卦周刊爆料富邑樂活的小少東與公司女職員秘密結婚的消息,公司的發言人馬上聲明他們隻是因為八字的問題先登記結婚罷了,婚禮訂在一個月之後,絕對不是什麽秘密結婚,到時一定會請大家喝喜酒。


    所以,現在有什麽應酬,他都要她陪同一起出席,他爸爸的意思也是如此,要塑造他們夫唱婦隨的完美形象。


    她覺得越來越累了,她好想迴到過去,迴到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迴到兩人的曖昧期,迴到每天一踏進辦公室,期待看到桌上那杯咖啡的時候……


    但是,迴不去了,她知道迴不去了。


    崔薔希身穿一襲微露酥胸的白色洋裝,帶著名貴的首飾,她是全場最美豔的焦點,鎂光燈對她閃個不停,她也適時露出微笑,得體的與別人寒暄、聊天。


    其實她是有足夠的能力應付這一些的,畢竟她已經出社會六年了,自有其社會化的一麵。


    隻是她壓根就不想應付。


    她根本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應酬上,過去規律的生活因為變成人妻而起了巨大變化。


    什麽時候才能逃開這一切?會不會明年此時,她真的已經從人妻升格為人母,然後再也沒有對工作的熱情了?


    想到這裏,她打了個寒顫,想要退縮。


    她是瘋了嗎?婚期都訂了,現在才想臨陣脫逃已經來不及了吧……


    “至陽哥!”


    一名俏麗時尚的年輕女郎走過來,巧笑倩兮的停在孫至陽麵前。


    他端詳著對方,微微一笑,以大哥哥的語氣說:“芷瑩,你越來越漂亮了。”


    對方愛嬌的笑了。“哪有啊,至陽哥才越來越帥了呢,還記得你以前怎麽都吃不胖,高中時還是像國中生一樣瘦弱矮小,伯母好擔心,沒想到現在身高竟然超過一百八,真是太神奇了。”


    他笑睇著對方。“你也是女大十八變,現在應該有很多人追吧?”


    “沒有啊,我沒有男朋友,至陽哥那麽早結婚太不應該了吧?你小時候不是說過要娶我……”


    崔薔希百無聊賴的聽著,他們應該是世交吧,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雙方家庭都認識很久了。


    他們開始敘舊,聊他們共同的迴憶,而那些都與她無關,迴憶裏麵也沒有她。


    崔薔希端著香檳走開了。


    為什麽滿屋子的人,她卻有空虛的感覺?


    她好懷念跟企劃部的同事們一起挑燈夜戰的感覺,尤其是冬天,他們一定會煮幾包熱乎乎的泡麵吃,加幾顆雞蛋,開幾瓶罐頭,就是一道美味的消夜。


    現在大家還是偶爾會加班,但名單裏已經沒有她了。


    她明白孫至陽不會這麽自作主張,連她加班的權力也擅自剝奪,應該是他爸爸或他媽媽直接下的命令吧,不要讓她加班,以免她太累,影響到她肚子裏的寶寶。


    寶寶,寶寶,好煩,她要去哪裏生一個寶寶出來?


    現在她承認自己戀錯人,嫁錯人了可不可以?孫至陽不是她要的平凡男人,這段婚姻也不是她理想中的婚姻,她不要了!


    她可以不要嗎?


    來得及不要嗎?


    婚禮的前一天,崔薔希逃走了。


    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旦走進禮堂就無法後悔,她實在沒勇氣與孫至陽舉行公開儀式,她不想昭告天下,她就是孫家的二少奶奶!


    所以,她不負責任的逃走了,一個人在市區的飯店躲了五天,鴕鳥到關掉手機,不跟任何人聯絡,也不讓任何人找到她,包括孫至陽。


    她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她不算很過分,起碼她沒有在婚禮當天才落跑,她提前了一天,他還可以補救。


    至於補救的工程有多浩大,他和他的父母又會有多生氣,她想都不敢想。


    當然,不是說她自己的父母就不會生氣,他們當然會覺得有她這種不負責任的女兒丟臉死了,但他們是她的父母,他們會諒解她的。


    至於他的父母和他,當然不會諒解她,所以這件婚事應該就這麽中止了,結束了,各自恢複自由身吧?


    五天後,想清楚自己要的之後,她硬著頭皮迴去了。


    他在家裏,見到她並沒有戲劇性的對她大吼大叫,但臉色不好看倒是真的,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


    “為什麽?”


    他看著她,隻開口問了這麽一句。


    她的心一緊。“我很抱歉,我應該早點發現我們不適合,是我太草率了,我不該答應跟你去登記結婚,都是我的錯,你就忘了我也放了我吧,我不想過這種生活,我想要自由。”


    她並非冷血動物,看見如此陰鬱的他,她還是會心痛,但心痛不足以讓她選擇與他走下去,她相信自己戀錯人了,所以她要修正這個錯誤。


    “你的意思是,你要離婚?”他鬱悶的問,鬱悶中帶著幾分怒氣。


    她沉重的點了頭,“對。”


    “好,我成全你,反正當初是我先隱瞞了家庭背景,種下了禍根,現在你說不適應我的家庭,我又能說什麽。”他臉上的倦意更重了。“我隻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會臨陣脫逃,真的讓我措手不及。”


    當他看見她的留言,說她不結婚了,他真的宛如五雷轟頂,整個人呆住了,久久都無法動一下。


    他愛她,處心積慮的終於讓她嫁給他,但她卻無情的把他丟開,留下難以收拾的局麵讓他善後。


    “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一個與你匹配的對象。”她幽幽歎息。


    曾經的親密到哪裏去了?現在他們好陌生。


    “這點不必你操心。”他黑眸銳利的看著她。“傷了我還不夠,連我的再婚對象你都要管嗎?”


    她慌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要幹涉你,我隻是……關心你。”


    “你已經失去關心我的資格了,我也不需要你的關心。”他煩躁的站了起來,直視著她,“我迴我家睡,順便向我父母說明結果,明天張律師那裏見。”


    他疲倦的拿起外套和車鑰匙走了。


    她怔怔的看著關上的大門。


    竟然這麽容易?沒有吵鬧、沒有淚水、沒有挽留也沒有苦苦哀求?


    她達成了她的目的了,不必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她自由了……


    可是,為什麽她高興不起來?心髒那裏好像壓著一塊石頭,隱隱作痛。


    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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