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崔薔希在公司大門口遇到顏明麗,兩人一起走進公司。


    “昨天下午去哪裏了?打到你家沒人接。”顏明麗問。


    崔薔希一時語塞,她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去看電影。”


    不知道怎麽搞的,她不想說她和孫至陽一起去看電影,而且不隻看電影,她還應他要求,在一間仿遊輪的碼頭餐廳裏,吃了一頓超級浪漫的星光晚餐。


    說好是她請客,但他卻買了單,讓她心裏覺得怪怪的,好像不是在換他人情,而是在約會似的。


    “看電影?一個人啊?”顏明麗隨口問道。


    “嗯。”崔薔希心虛的連忙轉移話題。“你找我幹麽?怎麽沒打我手機?”


    顏明麗聳了聳肩。“沒什麽事啦,轉到一台影集覺得不錯,想叫你也看,你沒接家裏電話,我就沒打了,反正如果你人不在家也不能看。”


    突然,後麵起了一陣騷動。


    “董事長早!總經理早!”


    兩人同時住口不再閑聊,一起停下腳步往旁邊退,跟其他人一樣,畢恭畢敬的迎接公司裏的大人物駕到。


    崔薔希望著神態嚴肅的董事長,他是一個長相非常體麵地老人家,六十出頭的年紀,身材依舊高大,跟身旁的總經理有七分像。


    相較於董事長總是板著一張臉,旁邊的總經理就平易近人多了,長相斯文,少了他父親的霸氣,待人總是沒有架子。


    直到董事長和總經理進入電梯,顏明麗才說起來八卦。


    “聽說董事長的小兒子留學迴來也會進公司實習,不知道會去哪一個部門,真是期待。”


    崔薔希奇怪的看了好友一眼。“期待什麽?你已經死會了。”


    明麗有個交往很久,已論及婚嫁的同居男友,她不懂有男朋友的人幹麽要對別的男人有所期待。


    “騎驢找馬啊,誰不想嫁入豪門當貴婦,少奮鬥三十年。”顏明麗懶洋洋的說:“我啊,已經上班上膩了,朝九晚五才領那麽一點死薪水,寒流來時,要從床上爬起來簡直是天大的折磨,可是不工作呢,又怎麽還我那堆積如山的卡債?唉,要是我家那口子是小開那該多好?”


    崔薔希聽了倒是很不以為然,居然說自己的男人是驢?若被他知道,他應該會不想要這個女人了吧!


    “聽說總經理已經結婚八年了,卻生不出孩子來,可惜了總經理夫人貌美如花,家世一流,還有什麽藝術和音樂雙學位,但是生不出孩子來,那些學位都是屁,也幫不了她。”


    崔薔希感到啼笑皆非。“你的消息還真靈通,都去哪裏聽來的?”


    “不止那樣。”顏明麗壓低了聲音。“其實啊,經理有情婦的消息早就傳開了,有人看見他陪女人上婦產科,還有人說,其實他早就有私生子了,總經理夫人因為自己不會生,所以才容忍他。”


    崔薔希按了電梯。雖然她沒反駁明麗,但她其實並不相信他們總經理是那種男人,他完全不像會做那種事的男人。


    不過,她認同如果一方想要孩子,而另一方卻不孕真的很可憐。


    至於自己嘛,她並沒有太期待當媽媽,雖然已經快三十拉警報了,但距離高齡產婦還是有一段距離,她還想多享受幾年自由。


    但她很清楚,所謂享受自由,是指結婚之後享受兩人世界的自由,如果沒有結婚,那就不叫享受自由,而叫備受淩遲了,因為會被人投以異樣的眼光,光是用想的她就頭皮一陣發麻。


    奇怪了,不是說晚婚是趨勢嗎?


    為什麽她周遭的人偏偏都那麽早結婚啊?害她想裝作很享受單身也不能,想對結婚兩字不敏感也不能。


    難道非要她也跳進結婚漩渦才能終止這種折磨?


    “大家早!”


    跟同事互相問早後,崔薔希輕快地走到自己位子,桌上有個保溫杯,還有張紅得要命的喜帖。


    她本能皺起了眉頭。又是誰要結婚啊?


    帶著些許懊惱和煩躁的情緒,她打開了喜帖。


    是韓副總和吳雪羚的喜帖,婚期定在十二月二十五日,浪漫的聖誕節。


    雖然已經接受了他們要結婚的事實,但收到喜帖,還是讓她一陣不好受。


    結吧、結吧,都去結婚吧!看看你們會有多幸福……


    她沒好氣的把喜帖掃進抽屜裏,一想到還要包紅包給他們,她就鬱悶,真是雙重損傷。


    打開電腦,登入社群網站,瀏覽了幾分鍾之後,稍微心平氣和一些了,她打開保溫板,喝了一口裏麵的熱咖啡,感覺心靈被平撫了。


    熱咖啡是孫至陽每天為她準備的,雖然他沒說,她沒問,但她就是知道是他放的。


    他是每天最早進企劃部的菜鳥,會先把整理資料或影印等雜事做好,而她每天一進辦公室,一定有杯熱騰騰的咖啡等著她,喝完她會順手洗好保溫杯放在原位,隔天又會有一杯。


    其實孫至陽很不錯,如果跟他在一起,她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就像她老媽一輩子吃定她老爸一樣。


    像她老媽說的至理名言,女人嘛,就是要嫁一個愛自己比自己愛他還多一點的男人,這樣才會被疼惜。


    她清楚自己不是聽男人話的料,所以一定要找一個聽她話的男人。


    可惜孫至陽好歸好,卻不符合她的擇偶條件。


    她說過了,他太年輕,又沒有經濟基礎,叫她怎麽敢把自己托付給他?又怎麽麵對眾人的眼光?什麽老牛吃嫩草、吃幼齒補眼睛的那些話,真是難聽到了極點,她承受不起啊。


    如果他再成熟一點點,大她三歲……不不,大她一歲也行,就是不要比她小,然後有間小公寓,有部小轎車,中古的也行,再有點存款,那她就會考慮考慮他,不會那麽直接的把他排除在擇偶名單外。


    然而第一關他就不合格了,他永遠不可能會比她小,這已經是事實,除非大家重新投胎。


    第二,他不過是隻菜鳥,一名小小的企劃助理,比她這個幹了四年的企劃組長還不如,要何年何月才能買得起房子、車子?更別說存款了,在高物價的台北市生活,不成為月光族就很不錯了。


    所以,這熱咖啡,她喝喝就好,就當是享受當老鳥跟前輩的福利,是後輩的一點心意,她是不會動心的……不、不對,她已經有點心動了,應該說,她是不會動搖的才對……


    “這裏就是行銷企劃部。”


    說曹操,曹操到,她抬眸,看到孫至陽帶著一名年輕女孩進來,女孩長得很甜,像是從日係雜誌出來的模特兒。


    女孩對孫至陽的好感全寫在臉上,她非常專注聆聽孫至陽說的每一句話,眼裏閃耀著愛的火花。


    “我們負責產品的行銷,要結合舊商品的可用價值,創造最大的利益,是公司裏相當重要的一環……”孫至陽對女孩說道。


    崔薔希搖晃著旋轉椅,低首斂眉的啜了口咖啡,眼光沒有離開過他們。


    公司每年都會在大學裏招攬人才,在公司裏提供獎學金工讀的機會,這些人見習的成績如果優秀,畢業後會成為公司錄用的優先人選。


    當然,帶見習生這種工作往往落在部門菜鳥的頭上,而孫至陽是企劃部裏最資淺的菜鳥,理該由他帶人。


    不過她是怎麽了?


    看到他那麽有耐心的在向那個女生說明,她竟然有吃味的感覺?


    幹麽覺得不高興啊?他們兩個很相配啊,那種二十歲的小女生配他剛剛好……


    “你等一下。”


    她訝異的看到孫至陽忽然丟下女孩,大步朝她走過來。


    走到她桌邊,他把手裏的的小紙袋遞給她。


    “什麽啊?”她睨他一眼。


    明明有些高興,問的卻很矯情。


    絕對不能讓他發現其實她也是有在注意他的,不然他的攻勢一定會更猛烈,年輕人嘛,血氣方剛……


    “手工餅幹,上班時經過一間新開的烘焙坊,店員在門口賣現烤的手工餅幹,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就買了一袋。”


    她翻弄著精致的褐色紙袋,挑剔地說:“我不太喜歡餅幹啊,幹巴巴的……”


    他別蹙起眉峰,有些不高興的說:“那我給別人。”


    孫至陽作勢要拿走,崔薔希馬上兩隻手護住那袋餅幹,抬眸瞪著他。


    “你已經給我了,現在是我的,不管是要吃掉還是扔掉,我自己會作主,你快走吧,人家還在等你呢!”


    他瞬間笑了,那迷人的笑容讓她心跳加快。


    怎麽迴事?她怎麽會覺得他的笑容迷人?到底是怎麽迴事?


    “好吃告訴我,明天再買給你。”他笑意深濃地說,說完便轉身迴去帶見習生了,兩人走出企劃部。


    崔薔希歎了一聲趴在桌上。


    明明隻是護住一袋餅幹,怎麽像打了場仗似的?


    這場仗是她在跟自己的心打,而且還是場拉鋸戰,她不想靠向他,卻漸漸的把持不住了。


    熱咖啡、手工餅幹,還有其他數也數不清的細膩和貼心……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融化了她的心。


    她不想心動,她真的不想,因為她迫切需要的是婚姻,而不是愛情遊戲。


    不過,這種被人捧在手掌心的感覺還真好,她不能抓住,卻也舍不得放掉……


    上帝原諒她,就讓她自私一下吧,沒有大男人可以依靠的她,暫時想把這小男人留在身邊……


    崔薔希一向喜歡聖誕節,喜歡街上的聖誕氣氛,而今年的聖誕又剛好是周末,原本她計劃要自己去吃頓聖誕大餐的,但這一切都被韓副總和吳雪羚的婚禮破壞了。


    今年的聖誕被她評選為有生以來最糟的聖誕,她和公司所有的人一起參加了韓副總的婚禮。


    宴席在知名的五星級飯店舉行,席開一百桌,吳雪羚的婚紗漂亮到不行,她又嫉妒又厭惡又羨慕的看著吳雪羚臉上得意又興奮地笑容,渴望自己也有一場同樣盛大隆重的婚禮。


    什麽時候她才會有一場這樣的婚禮?


    她既不會像吳雪羚一樣主動追求男人,公司裏未婚的適合對象又寥寥可數,絕大多數跟她又不同部門,難道她要去相親?


    看著同桌的企劃部同事,她驚恐的發現,未婚的女性隻剩下她和顏明麗了,而明麗還有個隨時可以結婚的同居男友,隻有她,什麽都沒呀。


    如果明麗也突然結婚了,那她……


    天啊!不敢再想了,她連忙幹了麵前的杯中酒,眉心蹙的死緊。


    宴席漫長得像永遠不會結束似的,韓副總在友人起哄下,嘴對著嘴喂新娘子喝酒,而吳雪羚笑得花枝亂顫,看得她眉頭更緊,怎麽也鬆不開。


    好不容易總算散席了,她在新人端著的托盤裏拿了兩顆喜糖,說了幾句言不由衷的恭喜之後,一個人神思不屬的走出飯店要去搭車迴家。


    看著那些盛裝打扮來參加婚宴的女同事,一個個等在飯店門口,她們都有男朋友或老公開車來接,而她……冷風吹來,她大夢初醒的拉緊皮草披肩,快步走向捷運站。


    看她們做什麽?再看下去也不會有個男人來接她,隻是徒增自己心中的失落罷了。


    這場婚宴給了她很大的打擊,現在她迫切的需要一個結婚對象,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再等個一兩年,她真會變成部門裏的笑柄……


    “前輩!”


    她驀地停住了腳步,本能的迴過頭去。


    會這樣叫她的隻有孫至陽一個人,而且是她規定的。


    一開始他跟其他同事一樣,直接喊她名字,她斥責他沒大沒小,然後規定他喊她前輩。


    “你怎麽哭了?”孫至陽快步走到她麵前,端詳她泛紅的眼眶,還有份難解的沮喪和落寞堆在她眼底眉間,那樣酸楚,讓人無法忽視。


    “我……我哪有?”崔薔希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啞的。


    她哭了嗎?因為沒有結婚對象,覺得很悲哀而哭了嗎?


    天啊,真丟臉,因為沒有結婚對象而哭就已經夠丟臉的了,還被他撞見……


    “喏,聖誕禮物。”他從提袋裏拿出一支泰迪熊玩偶,不由分說的塞進她懷裏。


    “什麽?”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看清楚後卻不禁啞然失笑。“泰迪熊?”


    他以為她幾歲?竟然送她一隻熊玩偶?


    她是個輕熟女,想要的是想吳雪羚手上戴著的那種卡地亞首飾好不好?他果然隻是個大男孩,根本不懂女人心嘛。


    “它會說話。”他一本正經的伸手過去按了下熊的鼻子一下。


    ——我愛你


    她錯愕的看著泰迪熊,那是他的聲音沒錯吧?


    “這可以錄音,把想要向對方說的話錄下來。”仿佛那句“我愛你”隻是個樣本,他如無其事的再示範一遍。


    她心跳失序,眼眸離不開他,卻嘴硬地說:“幼稚。”


    雖然很幼稚、雖然不是卡地亞戒指,卻是她今年收到唯一的一個聖誕禮物。


    他怎麽會在這裏等她,有怎麽會想到要送這麽可愛的禮物給她?


    今夜她分外感傷,還分外脆弱,盡管如此,此刻這樣麵對著孫至陽,心裏明明有某種柔軟的東西在悸動,她卻執意要將他排拒在外。


    唉,女人,你的名字是虛榮,就因為他隻有身高,沒有其他二高的條件,你就故意忽略他的優點,你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今天是聖誕節,你就要這樣迴家了嗎?”他忽然問道。


    “不然呢?”她有些哀怨地說:“又沒人約我。”聖誕節是情人的節日啊,沒有情人的她,就隻能自己過來。


    “那正好,我要去一個地方,很需要人手,一起去吧。”他拉著她往迴走。“我的車停在飯店停車場,走過去吧!”


    崔薔希狐疑的看著他,被動的被他拉著走。


    他不是應該趁機約她去看電影或看星星什麽的嗎?奇怪了,什麽地方會很需要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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