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船,四名蛙人,在水庫裏找了一天,果然又搜到了四個屍包。


    因為屍包的體積和重量都更小,所以散落的範圍更大,蛙人們撈取起來也更困難。


    但是,真正的困難,是巨大的壓力和責任。


    清河市局的領導們,接連被電話連線,詢問情況。


    這邊自然不斷的連線解剖室裏的王瀾。


    等四個屍包運進來,解剖室裏,之前的四具屍體還沒熬完呢。


    眾法醫看見新送進來的四個小屍包,就是一臉的凜然。


    好幾位的目光,都瞅向了江遠,這意味著,犯罪升級以及還有更多的屍骸存在了。


    江遠被看的無可奈何,隻能道:“接著煮吧。迴頭再有新的屍包送過來,就別想睡覺了。”


    王瀾也歎口氣,看看熬了一宿的法醫們,道:“咱們要不分開休息吧,一波人先睡,唔……有沒有自願留下來的?”


    “我留下來吧。”江遠發揚了一下風格,他昨天去吃飯的時間,抽空睡了幾個小時,不是很困。


    另有兩名年輕法醫和牛峒都選擇留了下來。


    王瀾自然跑不掉,於是讓其他人先去休息,這邊四名法醫先幹著。


    反正,是人歇鍋不歇就是了。


    想到這裏,王瀾又是歎口氣,對旁邊來送屍包的刑警道:“麻煩你給傳個話,再買兩口高壓鍋給送過來。”


    那刑警本來還繃著臉,這時候徹底忍不住,俯身幹嘔起來。


    “去地漏那裏吐啊,吐解剖台上,今晚就睡這吧。”牛峒跳起來跟人家一樣高,聲音更高。


    來送屍包的刑警也不年輕了,怎麽都得三十歲,幹了小十年,有兩個孩子,瀕臨離婚,房貸壓力巨大,生活開支飆升,同學會不願意去,撒尿滴裏搭拉,但生活還過得去的樣子。正常情況下,他也不至於吐出來。


    隻是今天的場景,衝擊力過強,從視覺,到嗅覺,再到心理感受,都突破了10年小警的底線。


    嘔……


    那刑警嘔著嘔著,直接就吐了起來。


    熱氣噴到地漏子,那不應該香的味道飄上來,再經過刑警的思維加工……


    嘔……


    江遠等人嫌棄的扇扇風,就聽王瀾催促道:“其他人迴去休息的,趕緊走,給你們8個小時,最多不超過10個小時,迴來換人啊。”


    盡管一共有12名法醫,但有的年紀大,有的愛摸魚。


    像是隆利縣的葉法醫,今次也是過來了,全場又摸魚又撒懶的,其實不是很用得上。王瀾也沒資格管理人家。


    市局的法醫,隻是工作單位不用,級別還不見得比人家高呢。


    再者,這一次,是各地的法醫支援市局,人家是過來幫忙的,王瀾也不能把人往死裏用。


    過了一會,解剖室裏就剩下最後的幾個人了。


    大家繼續守著兩口鍋煮骨頭。


    為什麽要煮這麽久。


    用一個不那麽恰當但賊“傳神”的比喻,想想過年時,一家人要想煮熟半扇子豬,得全家出動,花費多長時間?


    這裏有4具屍體,而且還都得煮到脫骨。


    換氣扇拚命的工作著,唿啦啦的聲音,也清不光解剖室裏的燥熱。


    江遠再解開新送來的一個小屍包,照例取了dna,再對水體采樣,留一些殘存的組織,然後就給鐵桶重新編號,將屍塊一一看過,再裝進去。


    屍塊表麵沒什麽線索,所以,一會等上具屍體煮完,直接將桶裏的屍塊倒進鍋裏,就可以接著煮了。


    法醫解剖室裏,現在用的都是能裝50斤的超大不鏽鋼桶,要不是嫌這種煮的慢,可以直接上爐子煮了。


    看了兩包屍體,再看第三包的時候,江遠發出長長的歎息聲。


    “怎麽了?”王瀾看了過來。


    “找到三隻胳膊。”江遠搖搖頭,直接解開第四個屍包。


    果然,一二四屍包,大約是屬於一個人的。三號屍包,則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現在壓力傳給蛙人了。”一名年輕法醫大約是累的崩潰了,慘笑一聲:“他們隻要找不到剩下兩個屍包,就別想上來了。”


    江遠沒理這個茬,又重新拉過來不鏽鋼大桶,重新將一二四屍包的屍塊取到解剖台上,嚐試著拚接。


    “還好,除了腦袋,基本都在。”牛峒過來幫忙,並露出“早就知道”的表情,道:“遠拋近埋的兇手,搞出頭遠身近的把戲,也不奇怪。”


    頭遠身近也是刑偵常見的套路。


    因為人們普遍認為腦袋最容易泄露屍體的身份,所以,碎屍案的兇手,經常會將腦袋單獨處理,或者拋的更遠,或者另行藏匿。


    從“遠拋近埋”,加“頭遠身近”的處理方式,看得出來,兇手對於現代刑偵手段並不是很了解,大概率也不是一個喜歡學習和搜集資料的人。


    更可能是一名普通人一步步進化起來的兇手。


    “四加二,6個人了。”江遠解開三號屍包,裏麵以上肢軀幹為主。應該屬於另一名男性的。


    “我打電話。”王瀾說了一句,沒有立即動起來,而是思忖片刻,道:“這樣,咱們分工一下。”


    幾個人都看向王瀾。


    “讓江遠先給屍骨做分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王瀾接著解釋道:“咱們都看到現在的情況了,這幾具屍體很可能還不是全部。咱們得盡快找出來點東西,不說鎖定,至少是縮小偵查的範圍。否則,等到輿論傳播起來,社會麵開始發酵,萬一兇手收到消息,提前跑了,豈不是麻煩。”


    王瀾示意江遠開始幹活,道:“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間了。不能讓兇手再有機會提前布局,又或者消弭證據,又或者改變行為……”


    總而言之,在兇手得到消息之前,找到一些證據,鎖定一些信息,對破案和訴訟都是有利的。


    王瀾想表達的,也就是這個意思。


    牛峒一聽就聽出來了,狀似憨傻的笑兩聲,道:“意思就是咱的技術不如江遠,讓江遠上手,我們繼續當廚子……”


    “我不知道你對人類學這麽執著。”王瀾居高臨下的看牛峒。


    牛峒訕笑兩聲:“我就扯兩句。”


    他還沒點出法醫人類學的天賦呢,一會王瀾要讓他一起上場,他不就露怯了。


    另兩名年輕法醫沒什麽好爭的,他們對人類學的了解,也就那麽些個。


    這年月,法醫不夠用,屍體又太多,但教學用的屍體總是不夠數的。光是依靠學校和培訓,基本練不出人類學的法醫,隻能在工作中多看多練。


    比如現在,多看也就是了。


    江遠見王瀾都開始給他撐腰了,也就從煮肉的崗位上退了下來,重新迴到解剖桌前,研究起了骨頭。


    編號3的屍體,是一名男性,年齡三十多歲,身高一米七五。


    編號4的屍體,是一名女性,年齡四十多歲,身高一米六五。


    歸納下來,第一波四具屍體,專案組的法醫們得到了兩男兩女的中年人,有著中等的身高,中等的牙齒磨損程度,普通的生活習慣。


    所謂的普通人,是法醫們最不喜歡的類型。


    尤其是法醫人類學,最希望找到的是特殊人群中的特殊人物,如此,才好通過簡簡單單的骨片,來判斷死者的身份。


    這裏所要求的特殊,隻是不同於常規的特殊,其實並不要求真的特殊。


    就好像編號1的屍體,她如果是20歲的年齡,又生育過子女,同時有170公分的身高,那跑一下醫院的係統,估計很容易就能找到對應的。


    又或者四十五歲或者更高齡的女性,如果未曾生育過子女,同樣有170公分的身高,再走訪調查一番,估計同樣能有收獲。


    江遠將骨頭翻來覆去的看,頗有些漫無目的的樣子。


    王瀾也不吭聲,就先賣力的煮著屍塊。


    這份活最累最髒,她作為負責人,不管以什麽理由逃脫開了,都覺得不自在。


    另一方麵,江遠和她在拚骨頭的時候,就已經展現了遠超於她的人類學方麵的能力,王瀾覺得沒必要幹涉江遠。


    解剖室裏,漸漸地又安靜下來。


    大家都工作的格外疲憊。


    這時候,江遠在編號3的屍體上,已經俯了二三十分鍾,才開口道:“這個屍體比較特別。”


    “怎麽講?”王瀾像是被上了發條似的,立即竄了過來。


    “他這裏有被斧砍的痕跡。”江遠指了一下後胸的肋骨。


    王瀾一愣,問:“是死因嗎?”


    找到屍源固然重要,但要是能找到死因,也很不錯。


    江遠卻道:“不像,他的肋骨全是用類似斧頭之類的東西砍斷的。但腿骨之類的,還是用的切割機。”


    “又用斧,又用鋸?”


    “對。”


    “這也是有想法了。是不是斧頭砍不動了,換了切割機?”王瀾走過來看,果然看到斧頭標誌性的楔形切口,眼前亮了起來,這種情況,往往意味著這具屍體是承前啟後的。


    江遠卻是搖搖頭,道:“切割機的使用,和其他幾具屍體差別不大。斧頭的話,用的也是比較熟練的。看不到學習曲線。”


    這其實是痕檢的工具痕跡的部分了,江遠的了解也不多,隻能說出個大概。


    更吸引人的,其實還是熟練度的問題。


    如果沒有學習曲線的增長,意味著兇手要麽是行內人,要麽,他之前還用屍體練習過。


    但這種讓人上頭的猜測是不能胡亂說的,反正水庫裏還在搜索,那就等待一下結果。


    王瀾也聽出了意思,皺皺眉:“這人的工具還挺齊全的。”


    “還得有個大場地。”江遠道。


    說歸說,這些東西距離鎖定兇手還有很遠的距離。清河市多的是小型工廠,早年規劃的工業園之類的,政府想要的高新科技大工廠,是一個都沒來,最後還是租給了本地的小加工廠。


    除此以外,鄉鎮農村也都有各種自己的小作坊,那些榨油坊,蜂蜜灌裝廠之類的,20年前怎麽死的,這幾年就怎麽複活的。


    眼瞅著還要死,但不妨礙有人在裏麵作死。


    “再有些具體的。”江遠將話題拉了迴來。


    “伱說。”王瀾點頭。


    江遠挨個道:


    “1號做過牙齒,烤瓷牙,可以從這方麵尋找一下。”


    “2號的右手肱骨有骨折,這個肯定要到醫院處理的。”


    “3號,從他的腰椎和腿骨來判斷,可能從事重體力勞動。”


    “4號。常年穿高跟鞋,牙齒矯正過。”


    江遠盡可能的給每一具屍體一個調查的方向。


    王瀾頓時鬆了口氣,這麽多東西,總能找到屍源的。也許找到一具屍體,就找到兇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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