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致淵轉身出了屋子,出了客棧,信步走於大街上。


    望海城的大街,遠不如玉京的繁華,也不如玉京的美麗。


    可也煞是熱鬧,有一種野蠻的繁華與盎然的勃勃生機。


    他行走於人群中,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之中穿行。


    心下思忖。


    東境之糜爛,可不僅僅是軍隊,連跟著官府也是一樣。


    大景朝鼎盛,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可並不能做到四海承平。


    軍隊強大,民間繁榮,但難免有地域差別巨大,貧富分化嚴重之弊。


    這是曆朝曆代都難以避免的,需得將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才能革除。


    這天下推崇武學,追求個人的勇武,自然也就沒有科學一說。


    還好地廣人稀,糧食產量不低,而且朝廷力量強橫,對地方有絕對的壓製之力,能夠抑製豪強。


    且人人如龍,勇猛強大,也沒辦法如他前世的古代那般視百姓如螻蟻般欺壓。


    所以朝廷與民間矛盾並不尖銳,人心還是向著朝廷的。


    即便有貪官汙吏,也不會有損百姓對朝廷的歸心,隻是痛恨某個官員。


    有的甚至會找人把這些官吏刺殺掉,再換一批來。


    東境之糜爛,超乎想象。


    從上到下,從官府到軍隊,全都是汙濁不堪。


    這般情形,怎還能讓民心歸附?


    他忽然扭頭向西看一眼。


    看的便是玉京城方向。


    皇帝讓自己帶著鳳凰營過來,僅僅是為了平定大柳營之亂?


    怕是為了讓自己看清楚東境的情形,認清如今大景的現狀吧?


    當然,皇帝肯定是沒想過讓自己解決東境的問題,自己也沒這般能力。


    畢竟隻是一個世子而已。


    如今東境如此,別說世子,便是皇帝也沒那麽容易解決。


    否則,憑皇帝的英明,早就解決了東境問題。


    他忽然停住腳步,腦海裏靈光閃動。


    他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東境如此模樣,是不是皇帝有意縱容的結果?


    這念頭一起,他越想越覺有道理。


    凡事有陽必有陰,有好便有壞,有利便有弊。


    西境與北境軍紀嚴明,但所謂剛不可久。


    西境與北境能維持這麽久的嚴明,必然有代價,而代價很可能就是東境。


    東境不是皇帝疏忽,而是有意放縱,有意形成的。


    就像幹淨整潔的大街,必然有排汙溝渠一樣。


    這東境就是大景的排汙渠?


    沒有排汙渠,怎能維持大街的幹淨整潔?


    他負手而行,在思索自己這個念頭的正確與否。


    自己現在治國經驗太少,還沒辦法說清楚這念頭的正確與否。


    自己要學的還很多。


    不管怎樣,先要製止濟海鎮內的第二次叛亂才行。


    就是不知,這第二次叛亂是哪一營。


    但凡叛亂,都是結果,而不是原因,往往是不滿一點一點積累,最終爆發的過程。


    所以在叛亂前,必有預兆,甚至很多人都能清晰看出其必然性。


    他漫步於大街上,經過一條小巷,再出來時,已然變了模樣。


    從一個病怏怏的書生,變成了一個中年商賈。


    錦袍華麗,戴金佩玉,珠光寶氣。


    他來到望海城最大的一家酒樓—天水閣。


    天水閣乃是望海城最高的酒樓。


    坐在樓上,倚欄而望,可看到城外的海麵往這邊傾斜,碧藍海水隨時要壓過來。


    楚致淵坐在二樓,最繁華喧鬧的二樓,要了一壺酒,兩盤菜兩盤點心,慢酌細飲。


    耳邊是各種各樣的消息。


    他覺得,如果真要有叛亂,必然有人知道,而且很多人都知道。


    隻需要聽一晚,便能聽得到。


    各種各樣的聲音皆入耳中,被捕捉之後篩選,無用的直接拋掉,有用的才會被記住。


    楚致淵喝過一壺酒後,又要了一壺,臉色卻越來越嚴肅。


    “娘的,老子真忍不了了,這些該死的!”


    “老杜,別急。”


    “別急別急,都什麽時候了,那邊都要派兵過來鎮壓了,這邊還在等,有什麽可等的!”


    “你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嘛?”


    “什麽好機會?”


    “那邊來人之後,一定會革掉那老兒的位子,到時候新老交替,我們發動的話,誰還能擋?”


    “嗯……”


    “到時候衝進總兵府,搶了東西便跑,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得?”


    “也對,……可兄弟們實在等不及了,我未必能壓得住。”


    “壓不住也要壓!”那聲音惡狠狠的道:“等了三年,還差這兩個月?!”


    “……行吧。”


    在紛雜的聲音中的這一段對話,引起他注意。


    他頓時循著聲音找到了在角落裏的兩個人。


    他們穿著粗布衣裳,雖然在這酷寒之際,穿得仍舊單薄,盡情展露精壯的身材,虯結的肌肉。


    周圍人們皆離他們遠遠的,好像害怕他們兩個。


    還好他們所在的桌子隻是單獨一桌,而且在角落裏,周圍沒什麽人。


    所以他們說話才如此大膽,篤定沒人能聽得到。


    周圍的喧鬧太響,幹擾太厲害。


    他們萬想不到楚致淵的有如此厲害的本事,能在萬千喧雜聲中捕捉到他們的說話。


    待他們離開,楚致淵跟著放下酒杯,拋下一錠銀子,慢悠悠出去。


    他看著兩人從酒樓離開後,往城外而去。


    這卻是兩個青年,一個魁梧壯碩一個削瘦修長。


    兩人徑直出了城,開始施展輕功,朝著不遠處的軍營而去。


    奔行在半路一片樹林時,忽然兩顆小石子飛出來,將他們定住。


    楚致淵飄身出來,拎起兩人,鑽進了樹林內。


    月光如水。


    楚致淵將他們放好,放到一棵樹前。


    他各自拍了他們一掌,然後飄飄而去。


    他們兩人身子如篩般顫抖著,雙眼閃動著憤恨光芒。


    可楚致淵已經消失不見蹤影。


    一刻鍾後,楚致淵重新出現,在兩人身上拍了一下。


    兩人身子顫抖的幅度一下減弱,簌簌滑落的汗珠停住。


    楚致淵道:“你們想說實話,還是想繼續享受這搜魂手,全在自己。”


    他拍開魁梧壯碩青年的穴道,淡淡道:“從你開始吧,哪一營的,要幹什麽大事,要從總兵府搶什麽?說清楚了便饒你們一命,否則……”


    他輕輕一招手,旁邊一塊石頭飛起,然後在他手上化為齏粉。


    他輕輕拍拍巴掌,拍去粉末,看向魁梧壯碩青年:“開始吧。”


    魁梧壯碩青年咬牙切齒的瞪他。


    楚致淵搖頭:“不識趣啊。”


    然後輕拍他肩頭一下,令他再次顫抖如篩,汗如雨下。


    看向削瘦青年,拍開其穴道,淡淡道:“你要說嗎?”


    削瘦青年忙喝道:“你膽敢……”


    楚致淵再次拍中他肩膀,令他也再次陷入顫抖之中。


    ……


    一個時辰後,兩人終於開口。


    便是鐵打的漢子,在搜魂手之下也撐不住。


    搜魂手的痛苦超越了人的忍受極限,除非有舍身取義之信仰,否則無法承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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