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三殿下都出乎意料的,沒有挑剔這個親弟弟,還親手執了壺,站在一側給皇上斟酒。


    所以今晚其實就是個樂嗬嗬的,真真切切的團圓場?根本沒什麽亂七八糟的細作,刺殺危機?


    現場氣氛越來越放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樂融融,根本沒有什麽危機發生,大家繃著的心也漸漸鬆弛,見皇上高興,指這個做首詩,指那個行個酒令,更加融入,幾乎忘了要提防這個事。


    直到夜色漸濃,酒酣心馳,最不設防的時候,蕭爵按住了一個人。


    時值侍衛換班,他按住的,是欲走近皇上的那一個。


    “就是你吧?”蕭爵製住他,“終於從殿外換到了殿內,是不是很開心?”


    侍衛茫然:“你說什麽?我不懂。”


    蕭爵:“你應該喚我什麽?”


    侍衛垂眼:“九殿下。”


    蕭爵:“分明知道我不是,可以不守規矩,為什麽又認了?”


    侍衛臉色微白,小力掙紮:“九殿下說什麽,我真不懂,我就是尋常換班………”


    “不懂?”


    “的確不懂為何九殿下對我下手,我隻是個普通侍衛,進侍衛營七年,一直勤勤懇懇,為了升職表現,連假都沒休過,終於能調到近身伺候皇上,可能有點激動,讓殿下看出來了,但還請殿下理解這份心。”


    “想表現,不知道謹慎麽?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我知道外麵似乎有事情發生,你們現在在布網抓人,可那跟我一個普通小侍衛有什麽關係?”


    “普通侍衛?嗯,你是挺普通的。”


    侍衛臉上有點掛不住:“還請殿下告知,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蕭爵:“北狄十二王子失蹤,知道他在哪裏麽?”


    侍衛臉色微白,似乎很無奈:“北敵之事,我怎會知曉?”


    “看來仍然以為自己藏得很好……”霄酒看向蕭鼎,“七哥,要不現在來?”


    蕭鼎冷笑一聲,打了個響指,外麵押了一個人進來,是33號蕭丘。


    侍衛臉色並沒有什麽太大變化:“皇城諸多皇親宗室,這位我雖識得,但並無深交。”


    押上來的,並不止這一個。


    蕭厚和蕭也帶了人來,前麵幾個,他深情臉色也沒什麽變化,直到131號蕭遠過來,押上來一個女人,他才終於神情大變。


    霄酒:“分開這麽久,中秋團圓之夜,不喚一聲娘親?”


    女人年過不惑,鬢有霜白,隻是被帶上來,並沒有被押,行動自由,她隻看了侍衛一眼,就別開了臉,神情似乎很痛苦。


    “你最初來京城,不就是為了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又為什麽不認?”霄酒目光明亮到銳利,“取悅你那個腦滿肥腸,瞎了心的爹,就那麽重要?”


    “你到大安,原本該有光明未來的,為什麽還要去趟那個泥沼?”


    侍衛牙齒咬得咯咯響:“你懂什麽……”


    “別說了!”


    女人似乎有點受不了,不想麵對接下來的事,欲去撞柱,被蕭鼎拽住:“不就是一個不想認你,不聽話不孝順的兒子,你為了他死值得麽!你還有別的孩子呢,想想他們!”


    女人這才掩麵,哭了起來。


    霄酒終是有些心軟,示意先帶她下去。


    在場官員都懵了,這怎麽迴事?


    “八年前北狄的五王之亂,不知大家可曾聽說過?”蕭爵聲音淡淡,“血亂王庭,政權動蕩,那場內亂裏,有人死,有人失蹤……死的那個,大家應該很熟悉。”


    這個還真聽說過,爭權內鬥,三個王子對峙奪權,意欲謀反,兩個王子被裹挾進去,官員也跟著戰隊,曆史王權更迭裏,這種事屢見不鮮,勝者為王,敗者喪命。


    顯然還是王子的爹更勝一籌,五王之亂,他死了五個兒子,政權仍然牢牢在握,統治延續到了今日。


    蕭爵:“眾所周知的事今日不提,但據我所知,當年還失蹤了一個王子,因名聲不顯,實在不值一提,無人關注,無人知曉。”


    所有人目光凜凜,齊齊看向了那個被製住的侍衛。


    “ 外來的私生子,身份存疑,名姓都未得王賜,隻按排行,被喚一聲十二子,是死是活,無人在意,失蹤了別也不會找,連消息都不會往外放……”


    蕭爵看著假扮成侍衛的十二子:“我猜,就是因為這個,你才能順利潛入大安?”


    霄酒:“你被嫌棄,被無視,甚至被驅趕,你心有不甘,想來大安尋你娘親,你尋到了,你本可以改變一種生活方式,你娘並沒有推開你,甚至願意接納你進她的新家,可你不願意,你不甘平凡,放棄了你娘,不再見她,你仍然想迴到那個不愛你的權力之地,你決定幫他們做事,接手他們在這裏中斷多年的情報體係。”


    “朕也是沒想到,想刺殺朕的頭子,竟然在朕身邊”


    安慶帝輕咳兩聲,閉了閉眼,指連公公:“你來說吧。”


    “是。”


    連公公往前一步:“原本是京城稅賦出了些小問題,不大,很多人當笑話看,皇上也覺有趣,關注了一下,發現不對勁,稅賦疏漏問題戶部按製就可以解決,可有些不起眼的細節,別人沒留心,皇上注意到了,比如商品和物價,會因季節產生波動,一些變化算不得大事,可當時並非應季波動,也沒有什麽商人囤積居奇,盡管波動不大,皇上為安心,讓咱家查了一下,這一查,就發現了端倪……”


    上一次北狄細作在京城作亂,還是三十年前,當初文將軍也還年輕,就在京城,膽大心細,掀翻了整個細作集團,讓這群人狼狽奔逃,再不敢禍亂,可能也是因為摧枯拉朽的打擊發生的太快,有些痕跡沒來得及迴去,十數年後,這群人卷土重來,不敢有大動作,一直蟄伏,直到近幾年。


    皇上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暗裏在動,是因為這一個小意外,發現了端倪,立刻按住連公公,不能聲張,未知全貌就打草驚蛇,很可能抓雞不成蝕把米。


    皇上準備悄悄的查,但對方藏得很結實,動作非常謹慎,時常很久不動一下,非暗暗編織一張大網,不好查獲,且自身信息有暴露的可能,比如他並沒有聲張,連公公做事也足夠謹慎,外人絕對不知,但對方總是很巧妙能避開他們的眼睛,很明顯身邊已經被滲透,可能是侍衛,可能是暗衛。


    不是不可以繼續周旋,皇上是有耐心和實力的,可身體越發不好,對方也越來越會苟,明顯要找時機,不見兔子不撒鷹,基於種種考量,盡管知道風險很大,還是一手推動促成了這個儲君選拔賽。


    蕭爵聽他說完,才道:“皇上為這些事找我聊時,我也很震驚,但為護家國,義無反顧。皇上說了可能會很危險,可我怎會怕?我生在戰場,長在戰場,爹娘殺了不知多少北狄人,北狄人不知暗殺過我多少次,我與北狄除了家國之仇,還有父母之仇,還有自己的死仇,此事誰都可以避,我不可以!”


    “隻是細作膽子太小,太低調,皇上雖布置了戰火,鼓勵他們大膽行動,我也不能太高調,遂一直表現的很平靜,比賽時借助99號……等諸位皇子的行動高光掩飾,暗自行動,慢慢鎖定了很多東西,隻幕後之主藏的太深,一直未能精準鎖定,不過顯然,紙裏是包不住火的。”


    他最後目光,落在假扮侍衛的十二子身上。


    霄酒也看著十二子:“自你離開北狄,來到大安,做的所有決定都很迅速,你很快尋到了你娘親,又很快拋棄了她,明顯血脈親情並不能溫暖你,你要的仍然是權力,你要幹大事,迴歸北狄。你娘當初是被擄到北狄邊境,生了你,本身並不願在北狄生活,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漢人,當年的事為了名節,沒往外說過,而你與你娘親接觸的時間非常短,如匆匆過客,未引起什麽波瀾,遂一直沒被發現。”


    “你與北狄殘留細作接上頭,表明你的王子身份,不但能得到細作忠心,還立刻得到了北狄迴應,你在北狄時無人注意,無人重視,可在大安,你是指揮細作的最佳人選,成了事,你立大功,迴去怎麽賞另說,成不了事,北狄王庭損失的不過是不想看到的私生子,和幾個不成氣候的細作,有什麽幹係?遂你很快走馬上任。”


    “你期待做出成績,所有野心都在這裏,是也不也?”


    霄酒目光逼視,十二子卻沒什麽表情。


    “你的指揮風格也非常隱秘,從不單獨跟哪條線聯係,但所有計劃指令,都是從你這裏開始”霄酒繼續,“宮牆往北十二巷,第三棵樹下的暗語,是你留的,對麽?”


    二十子突然眯了眼。


    霄酒看著他:“看起來無意義的圖案,雜亂無章的筆畫,字不像字,畫不像畫,像小孩子的塗鴉,的確不容易被提取,可和其它地方的呢聯係在一起,未必提取不出來,掌握密碼破譯方法,你傳遞的內容是什麽,不要太簡單。”


    蕭厚嗤了一聲:“嗬,都是我小時候玩剩的東西。”


    蕭適時微笑,別有深意:“兄長的確很擅長這個。”


    他們兩個是從小鬥到大,也是從小玩到大的,誰學什麽知識,另外一個人必要跟著學,且各種比較對抗,小孩子對各種遊戲都很好奇,充滿旺盛的求知欲,在說書先生嘴裏聽到故事,果然找到類似傳遞密碼暗語的書,所有跟這些有關的事都是那麽的有趣,為什麽不玩一玩?


    他們甚至聯合身邊的小夥伴組成陣營,一起對抗,怎麽破譯別人的密碼,怎麽讓自己的密碼更安全,心眼子不知道動了多少,霄酒一說密碼兩個字,他們腦子裏立刻迴想起往日的‘快樂時光’,這事舍他們其誰!


    連提出者霄酒都得靠邊站,長得再好看都沒用,長的好看你玩蕭爵去,心眼多無聊你玩細作們去,反正密碼這塊,他們包了!


    蕭鼎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你們是故意支開我的!不帶我玩!”


    他還以為就他一個人被派了事,盯梢搗亂立大功了,沒想到這兄弟倆玩這個去了!


    他看向霄酒。


    霄酒看著他,默了片刻:“還是你的盯梢搗亂功勞最大,否則我們未必能當場抓獲這個十二子。”


    信息量有限,他和蕭爵並沒有直接鎖定這個人,隻是篩選出來的最後幾個可疑人,都在宮裏,應皇上宣召入宮,一路觀察,也跟皇上聊了,發現皇上也隻是懷疑最終幾個,並沒有精準篤定是哪一個。


    總不能冤枉人不是?他們隻能進行最後一輪的排查。


    好在大家的努力都很有用,終於當場抓獲了這個細作頭子。


    大勢已去。


    十二子知道,他大概跑不了了。


    他本想立一個不世之功,冒一點點小風險,親手刺殺大安皇帝,手握此功,北狄王庭誰敢不認?他要逼著那群人認下他,肯定他,佩服他,敬重他!


    可恨大安製度太完備,漏洞難鑽,他臥薪嚐膽多少年,還日日提心吊膽被發現,慫的跟兔子一樣不敢冒頭,一點點從外圍混到大內侍衛,再從殿外五百步,混到二百步,一百步,直到這幾天,對抗明朗的這幾天,他終於可以進殿,靠皇上更近!


    他以為終於有了貼身刺殺的機會,也非常耐心,沒貿然行動,直到今天晚上的機會


    卻不想這個機會,竟然是圈套!


    “憑什麽當年你爹搞斥候可以,我就不可以?”他很不服氣,目光不善的看向蕭爵。


    蕭爵還沒說話,現場就有杯子砸過來,正中十二子額頭,可能因為太過突然和震驚,十二子沒來的及躲開,瞬間血流了下來。


    “你算哪棵蔥,也敢跟文將軍比!”


    “斥候和細作能是一樣的麽,傻逼!”


    “滾出大安!”


    在場官員生氣了,怒目相視,一個個隨手抄著東西,不是杯子,就是幹果月餅什麽的,像是想扔過去,又擔心準頭不行,連累了皇子。


    十二子看著眼前一幕,血色染了他的眼睛,他看什麽都是紅的,麵前人們的臉那麽紅……卻又那麽清晰。


    表情比什麽都清晰。


    這才是在意,尊敬,認可,仰慕……


    有人輕輕鬆鬆,就能獲得這一切呢。


    他突然笑出了聲。


    蕭鼎:“你笑什麽?”


    十二子笑著看向座上皇帝:“到底怎麽發現不對勁的,你敢不敢說實話?難道不是因為被下了毒,知道待壽數無幾?”


    現場一片安靜。


    他說什麽……這個天殺的細作頭子說了什麽!


    十二子:“你本不該發現的,你身邊防衛太嚴,我怎麽努力都近不了,沒有辦法,隻能嚐試給你下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前期沒有任何表現,基本不發作,一發作就是死期,誰知你身邊的人照顧得太精細,每日食膳安排很是精心,一不小心,給你吃到了相克的食材……這種毒藥隻有一種相克食材,遠在西疆,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吃到的,可你的奴才隻是想讓你入口之物豐富一點,就破了我的局!”


    關鍵破了就破了,安慶帝還藏著掖著不說,他根本就不知道下毒之事已經暴露,也不知道安慶帝早就著手開始查細作之事了!


    他的確受了那個儲君選拔賽的誘惑,他雖然有自己的計劃布局,但也有不完備之處,他想趁著這個熱鬧機會給自己謀到點什麽,比如知道更多過去細作留下來的信息,了解更多皇室信息,或者殺掉聰明能力佳的皇子,讓大安沒有未來……


    誰知竟也是給了對方機會,暴露了自己!


    “嗬,你搞這麽大陣仗,難道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十二子目光陰沉的看著皇上,“你真以為找到真相,找到我,就解決了所有事?我告訴你這又怎麽樣!你就算把現階段的細作都拔除了,我們還有後來人,總有人源源不斷進入大安,繼續做這件事!我和我的人沒了,還有別的人!我本事不夠,還有後來的能力者!”


    他是真的覺得這事能幹成,他隻是失誤而已:“你覺得你做的很好麽?什麽儲君選拔賽,你覺得你這麽搞,亂不起來?的確,你利用我,讓他們站到一起,有了凝聚力,但那又怎樣?他們現在看著很團結,之後呢?龍椅可是隻有一個,你猜你現在死了,他們會不會兄弟鬩牆,互相殘殺,甚至造反?”


    “哦,你覺得我現在殺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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