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斯小兄弟,我來爭取時間,你走吧。”他又轉向盜賊,稍微低下了頭。“他就拜托你了。”


    他不等兩人反對。


    瓦魯飛奔而出,抓住建物的突出處,一口氣把身體往上抬。


    他雖然不像盜賊有攀登技術,但兩層樓的矮房子,靠戰士的臂力就能輕鬆攀爬。爬上屋頂一看,露易絲還在剛才那個地方。


    瓦魯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他好害怕,怕得要命,那時拚命逃跑的記憶重迴腦海。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仍然有勇氣與對方正麵對峙。


    “……有什麽事?”


    由於隔著麵具,女人有點變調的冰冷聲音傳到瓦魯耳裏。


    “她沒認出我?為什麽?在演戲……嗎?”


    那麽自己也該裝成不認識對方,觀察對方的反應才對。瓦魯如此判斷,向她問道:


    “我是看到一個可疑的女人站在屋頂上,才來看看,你們在王都裏幹些什麽好事?”


    “……憑什麽我得告訴你?你又怎麽會在這裏?隻有你一個人闖進來嗎?”


    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他很想知道克勞斯他們逃了多遠,但他不能移動視線。為了掩飾內心緊張,他稍微提高了嗓門。


    “你在找什麽人嗎?不是找我?”


    “找你?為什麽?”


    “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麵了吧,我可從來沒忘記你那漂亮的臉蛋喔。”


    露易絲伸出了手,摸摸自己的麵具。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瓦魯一瞬間愣了愣,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認錯人了。不過,他馬上舍棄了這種想法。


    就是她不會錯。


    瓦魯沒有絕對音感,沒自信能聽出隔著麵具的聲音。即使如此,這世上隻有兩個人瓦魯絕不會認錯,其中一個就是露易絲。


    “……大概我在她眼中就像隻螻蟻,太難記住了吧。”


    如果露易絲不是故意諷刺,而是真的不記得瓦魯了,就表示她對瓦魯隻有這點興趣。


    對露易絲這樣無人能比的強者來說,這既不是驕傲也不是傲慢。


    “不……抱歉。是啊……你說得對。我們是第一次見麵。”


    “……你知道就好……不過我是不是該殺了你比較好呢?”


    “抱歉,我不打算輕易就範。”


    瓦魯慢慢吐氣,沉下腰,做出拔刀的架式。


    發動的技能當然是“領域”。不用說,他知道這招對露易絲無效。


    “……唉。”


    露易絲一副無奈的樣子,輕輕抓抓頭。


    “……搞不清楚彼此的實力差距……真的很麻煩呢。”


    不,我很清楚。瓦魯瞪著露易絲,在心中迴答她的自言自語。


    他知道露易絲有多可怕,可怕到令他作嘔。但為什麽自己沒有逃走呢?


    瓦魯懷著疑問,翹起嘴角。


    名為內心的湖麵沒有一絲漣漪。即使麵對那樣懼怕、讓自己拋下一切逃走的存在,內心卻驚人地寧靜。


    露易絲輕鬆自在地踏出腳步。那動作簡直像是過去場麵的重複上演。那麽結果也不會改變,還是瓦魯的慘敗。他耗費一輩子努力的一切都會像玩遊戲一樣被粉碎。


    應該……會這樣吧。


    他很害怕。


    一輩子跟人打打殺殺的自己說害怕也許很窩囊,但他無法撒謊。瓦魯很害怕。


    敵人壓倒性地強大,是能輕易奪人性命的怪物。如果至今的戰鬥是生死之戰,這就像是從斷崖絕壁跳下去一樣。


    他有覺悟在戰鬥中舍命,卻沒有覺悟自殺。


    隻是,不可思議地,在他來到王都時,刺在胸中的那種一心隻想逃跑的念頭,如今消失了。


    無意間,這令他想起一名少年的背影。


    遠比自己弱小的少年。他在壓倒性的殺意奔流中,渾身發抖卻仍拚命站著。


    瓦魯寂寞地笑了。


    那位老人說過,人類有時能夠發揮出無法置信的力量。可是,那對瓦魯來說恐怕是不可能的。


    他沒辦法像那個少年那樣,為了自己侍奉的公主竭盡所能,也無法像馬克那樣為了國王鞠躬盡瘁。他跟那種“優秀”的人不一樣。瓦魯是隻會為自己而活,自私自利的人。


    “即使如此……隻要能為克勞斯爭取時間,或許能將那些一筆勾銷吧。”


    一步又一步。翹起左手小指的露易絲,以異樣緩慢的速度逼近過來。


    是提高到極限的集中力延緩了時間流逝,還是露易絲真的為了玩弄自己而故意慢慢走?瓦魯覺得兩種都有可能,露出苦笑。


    那個女人就是那種個性。


    雖然不過是幾分鍾的相遇,瓦魯卻覺得自己了解她勝過至今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


    “還剩兩步……我的劍就要結束了……”


    他曾經逃跑,但仍然沒有放開武器。


    自己的人生與劍同在,那麽就與劍共赴終點或許也不錯。


    他做好了覺悟。


    瓦魯覺得自己就是為了這個結論,才會來到露易絲的麵前。


    “揮刀就是我的……人生嗎?”


    以這句話做結,他決定忘記一切。敵人是無法企及的存在。連思考不必要的事都嫌浪費腦力。


    使出的是“神閃”,甚至連察覺都不可能的技能。


    即使如此,即使同時使用兩種技能“領域”與“神閃”,還是傷不了眼前的怪物。速度慢到能讓對手輕鬆捏住刀背。所以,他又加上了一種技能。


    他想起馬克的臉。


    如果自己沒在王都遇到他,就算到了這節骨眼,他也一定不願意用。


    然而,在王都的許多邂逅改變了瓦魯的想法。


    然後他又想起了勞爾。


    瓦魯對自己最大的——過去必須超越的敵手,也是現在的勁敵滿懷感激。


    他接受了自己要死在這裏的事實。


    “雖然晚了點,不過……謝謝你,我的勁敵。”


    一有了這種想法,瓦魯的心情頓時輕鬆許多。他不再有任何迷惘,覺得自己能使出一切力量,過去的屈辱已不複存。


    “啊啊啊啊啊!”


    瓦魯張開嘴唇,發出怪獸般的吼叫。那聲呐喊當中,帶有打從內心深處、靈魂中吐出的渾身力量。


    對於“領域”察覺到的存在,使出超高速的“神閃”。不過還不隻如此,以“神閃”加速的不隻是一把刀。


    使出的是四次同時斬擊。


    過去那場讓瓦魯嚐到敗績的比武,在那場對戰中,馬克使用過的技能。


    那令瓦魯憧憬,欺騙自己是為了了解敵人而重複練習的招式,又因為不甘心而誓不使用的必殺技。


    然而,現在,這個瞬間,從一切束縛中獲得解脫的瓦魯,毫不猶豫地使用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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