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咱們家已經沒有多餘的奶和土豆了。”


    母親那憂傷的神情感染了幼小的他。


    那一刻他似乎看見了父親。


    六年前父親離開的時候對他說過。


    “孩子,等爸打了勝仗,一定迴來給你帶最好吃的牛肉和土豆泥。”


    便是這樣,那父親離開了他的妻子和年紀幼小的馬力。


    帶上自己的木叉和皮衣跟著一位貴族的隊伍西行去了。


    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他們依然沒有得到父親的消息。


    他慢慢長大,從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變成了少年再到獨當一麵的青年。


    他看著家裏的殘破壁櫥還有空蕩蕩的屋子,他知道這個家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當然還有一把犁地的鐵耙子。


    這是他最重要的選擇。


    他選擇拿起那根鐵耙子,穿著好不容易湊起來的鐵皮棉外套跟著邦頓男爵的隊伍而去。


    他沒有理會母親的哭喊,那執拗的頭顱滴下過無數的眼淚,可他知道,這一刻沒有理由猶豫,他唯有勝利,唯有奪取功名才可能改變他的家庭。


    可他太年輕了,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一個貧苦人家的毛頭小子沒有半點資本唯一可以用來賭的隻有這條命。


    來到了軍隊之中,他依然沒有機會出頭,暗無天日的馬廄裏,他不斷給領主和騎士們的戰馬擦洗喂食,這樣日複一日,整整兩年他成了一個熟練的馬工,戰爭斷斷續續卻沒有他半點表現的機會。


    直到那天。


    那個暴雨之夜,那個上天傾瀉怒火的日子。


    他和大部隊走散了。


    他們那一小撮幾十人的隊伍被迫向著更北的地方前行。


    他們遭遇了可怕的災難。


    一支百人盜匪地隊伍圍攻了他們。


    這一戰或許是他最後一戰。


    可這次機會,也是他第一次舉起利劍的機會。


    第一次舉起那鋒利的武器。


    第一次不再以馬工的身份示人。


    他感覺無比的滿足,無比地興奮,那日日夜夜的低三下四,那近乎於在浪費生命一般的工作已經讓他的生活壓抑至極。


    他太難受了。


    這一刻便是解脫。


    哪怕是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些盜匪衝了上來。


    可他們隻有四五十人。


    和盜匪的纏鬥中他的戰友一個個倒下了。


    可他卻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在他的眼睛裏的隻有鮮血。


    那揮動利劍斬殺對手的喜悅將他的恐懼衝地無影無蹤。


    不知多久。


    那大雨小了。


    他還在揮砍著,他還在瘋狂地唿喊著。


    可這一刻,他看見了自己那受傷的胸膛,那把被砍地卷了刃的劍。


    以及那滿地的屍體。


    大雨停歇了。


    他癱倒在地上,他很累,喘息聲起起伏伏。


    他的眼皮越發困頓,可他還在堅持讓自己可以站起來。


    直到用著那把劍。


    那把和他並肩作戰的武器撐住自己的身體。


    馬力站了起來。


    在他麵前的是無數具屍體。


    是他殺死的無數敵人以及他所有的戰友。


    那一刻,他徹底明白了。


    隻有這樣,隻有戰鬥,隻有成為一個真正對決強敵的人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大部隊發現了他。


    邦頓爵士驚訝地看著這個滿身傷痕的男孩。


    他笑了。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一直在砍他們。”


    “很好,你是個厲害的家夥。”


    “謝謝閣下,謝謝。”


    “帶他下去趕緊包紮一下吧,”邦頓叫來了軍醫,“待會休息好了,也就不用去馬廄報告了。”


    邦頓伯爵那張油膩的大嘴巴大笑了兩聲便跨上馬率領著他的騎士離開了。


    那夜,馬力睡在為他一個人準備的床上,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前所未有的舒適。


    他睡的太好了,這輩子最好的一覺。


    沒有一絲的雜念。


    就這樣昏昏入睡了。


    他成為了邦頓爵士精銳部隊的一員。


    他穿著全身鏈甲披著雄鹿旗幟,頭上戴著厚重的覆麵甲。


    背後的闊盾雖然很重,可他咬了咬牙便可以背著。


    那手中鋒利的戰斧是他身份的象征。


    他成了一名軍士。


    一位爵士手下的正規軍。


    伴隨著邦頓爵士,他南征北戰馬不停蹄。


    在一次次戰爭中他創造了無數的神話。


    他揮舞著戰斧砍碎對手的頭顱,他呐喊著衝在最前麵。


    他擁有了戰馬,成為了一民騎兵。


    他跟隨著邦頓爵士加入了拉宜國王的隊伍向著東邊的普洛斯國發起衝擊。


    三場戰役他身先士卒奪取三次大捷為邦頓爵士拿下了堅固的卡倫堡。


    這一次他徹底揚名全國。


    他知道出現改變了。


    他獲得了邦頓爵士的封上,他獲得了卡倫堡下屬的弗蘭宜村。


    當那把劍抵在他的肩頭時他自豪地咬著牙。


    他等了太久,在這個幾乎無法改變出身的世界裏,他完成了自我救贖。


    他成為了一名騎士。


    一名擁有著屬於自己土地的騎士。


    他梅林.馬力騎士。


    邦頓男爵座下最強悍的戰士。


    從那一刻起,他便約束自己,作為一個騎士,他將偉大的騎士精神作為自己的人生準則,他忠於邦頓男爵,他給自己封地的百姓最低的稅務,他溫潤柔地對待每一個被俘虜的士兵,不剝奪他們說話的權力。


    可他發覺,一切和他想像的更本不同。


    當他表示自己的忠誠時,其他的同僚們對他嗤之以鼻,當他減免賦稅時,百姓們卻在背後說他惺惺作態,當他溫柔以待那些俘虜時,邦頓男爵嚴厲地嗬斥著他。


    他踐行著他所認為的偉大精神,可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可。


    日複一日,這些年,他的棱角被磨平了。


    他原本熱切的眼睛變得無神了。


    他改變了他的態度,他還是那位受人尊敬的騎士,可在他自己的心中他已經不再值得被尊敬。


    戰事平息了一陣子,他借著邦頓男爵讓他招兵的事宜返迴了一次家裏。


    一切都變了,母親早已入土,而他的房子也在戰爭中被摧殘。


    他甚至找不到一個認識的人。


    物是人非。


    村子裏的人不是死便是離去。


    這樣一個小小村落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而他成了最後一個影子。


    他走到了現在。


    一位奉行騎士精神的戰士。


    馬力歎了口氣,他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


    他即將再次啟程,向下一座城堡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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