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


    “諸位同僚,今有北虜入侵,北方山河破碎,皇上下詔勤王。


    我等世受國恩,現在到了報效朝廷的時候。本侯決定,奉詔起兵勤王。


    大家可有方略教我?”


    舞陽侯開門見山道。


    身份決定立場。


    作為外戚勳貴,現在這種時候,必須抓緊機會表現。


    哪怕兩廣距離京師,足有數千裏之遙。勤王大軍能否及時趕上大戰,都是一個未知數,兵還是要出的。


    沒有及時趕上大戰,那是距離問題。皇帝不會怪罪,朝廷也不會問責。


    沒有出兵勤王,那就是態度問題。


    在官場上,態度很多時候比結果更重要。


    “侯爺,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從廣東到京師,足有數千裏之遙。大軍的後勤,將是一個重要問題。


    勤王詔書是針對全天下發布的,趕赴京師的軍隊肯定不在少數,附近州府多半沒有能力提供軍需物資。


    當務之急,我們是確定行軍路線和兵力,以此為根據估算大軍沿途的錢糧消耗。


    務必要籌集到足夠的糧草,才能夠發起遠征。”


    李牧平靜的說道。


    勤王是大義,甭管實際情況如何,他們都要出兵。


    不過北虜也不是好惹的,單獨幾萬軍隊過去,大概率是幹不過敵人。


    在這種背景下,就必須把握好出兵時機。


    過去的太快,需要獨自麵對敵軍。北虜都是騎兵,一旦戰敗想跑都難,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


    過去的太慢,又錯過了表現的機會。


    在外麵打無數次勝仗,不如在勤王大戰中,小勝敵軍一次。


    大勝的概率幾乎不存在,步兵打騎兵,隻要敵軍不傻,多半都是可以跑掉的。


    “錢糧確實是一個問題,不過我想各省巡撫衙門,應該能夠想辦法擠出一筆款子來。


    安巡撫,你先做個表率,廣東方麵能拿出多少錢糧?”


    舞陽侯心領神會的詢問道。


    李牧擔心的問題,他同樣要麵對。相比以往的大戰,勤王護駕這種事情,他肯定要親自領兵。


    一想起要和十幾萬,乃至更多的胡人騎兵對戰,他就感覺到了壓力。


    在這種背景下,用合理的借口稍微拖延一下,等待各路援軍一起向京師進發,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被點名的安慶豐,本就愁苦的臉上,又添了幾分愁容。


    勤王護駕這種事,推脫沒錢是不行的。哪怕巡撫衙門再缺錢,也必須擠出預算來。


    理論上來說,現在的開銷,未來中央財政會給補上。


    可是了解大虞財政的都知道,戶部究竟有多窮。憑本事欠下的錢,幾乎沒有會還的。


    “侯爺,下官盡力在半個月內,籌措三十萬兩白銀、十萬石米、三千匹布……”


    安慶豐硬著頭皮報出了數字。


    盡管此刻秋收已經完成,秋稅正在不斷向巡撫衙門匯聚,可架不住前麵虧空的厲害。


    新收上來的錢糧,都沒有來得及焐熱乎,就直接劃撥了出去。


    其中八以上的收入,都投入到了軍費支出上。


    剩下的兩成,同樣有自己的去處。


    除了衙門的運營經費外,各級官員的俸祿,現在也指著這些錢糧。


    受困於經費,本該衙門撥款的基礎設施建設,現在基本上全部停擺。


    “不夠!”


    “浙江陷入戰亂之中,現在有心無力。


    廣西本身就窮困,能夠提供的錢糧有限。


    這次勤王的軍費開銷,大頭就落在了廣東和福建身上。


    勞師遠征耗費肯定不小,何況麵對的敵人是兇悍的北虜,大軍的損失多半不會小。


    光戰後的撫恤金,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本督,欲起兵十萬勤王。


    以戰爭持續半年計算,光餉銀支出就超過一百二十萬兩,軍費支出不會低於兩百五十萬,糧草消耗更是高達百萬石。


    安巡撫,你最少要籌集八十萬兩,三十萬石糧草,以及各類戰略物資若幹。”


    舞陽侯獅子大開口道。


    起兵十萬,明顯是一個虛數。


    從兩廣出兵救援京師,一次性出兵十萬,早就超過了後勤承受極限。


    哪怕有海路運輸,這也是很難完成的任務。


    不過索要錢糧的時候,肯定得多報點兒。


    外官進京,少不了各種打點。


    不光他這個總督,需要四處拜訪,下麵的將領也要出去活動。


    這筆費用,不可能讓大家自掏腰包。


    靠朝廷的俸祿,根本不夠應酬。


    如果不想下麵的人克扣軍餉,那麽就隻有把這筆費用發下去。


    隻有大家打點到了位,這次的勤王之功,才能落實下來。


    不然任何一個環節卡上一下,都會讓人非常難受。


    “總督大人,廣東剛收複不過一年,今年的秋稅僅有正常年月的六成。


    前麵還分攤了一係列的軍費,現在又要掏出這麽一筆巨款來,下官實在是有心無力。


    您看能否削減一二,或者是暫緩上一些時日。”


    安慶豐一臉為難的說道。


    今年的軍費預算,廣東巡撫衙門已經劃撥了出去。


    不過那些錢是用來圍剿叛軍的,現在到了勤王的時候,又是新的支出。


    理論上來說,前麵的軍費也是可以使用的。


    可惜軍費一旦劃撥下去,就沒有變更用途的可能。


    每一支軍隊都是朝廷的債主,存在時間越長的部隊,被拖欠的錢糧就越多。


    哪怕軍事行動取消,下麵的人也不可能退還軍費。


    臨時改變作戰計劃,又要重新發放開拔費,這是軍中的潛規則。


    “那就削減十萬兩,再多給你一個月時間籌款。


    不過半個月內,最少籌集出一半的錢糧。


    按照老規矩,福建方麵在廣東的基礎上加百分之五十,廣西方麵按廣東的三分之一籌款。


    至於浙江方麵,暫時先顧好自己吧!”


    舞陽侯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


    在他管轄的四省中,就數福建的情況最好。


    躲過了兵禍,又享受到了海洋貿易的俘虜,財政狀況是現在東南各省中最好的。


    遇上了這種事情,自然也要出最多的錢。


    收到這個消息,一旁福建兵備道楊炎,幾度想要開口,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現在這種場合,他這種小卒子充當出頭鳥,大概率會被殺雞儆猴。


    小插曲結束,大家進入緊急備戰中,李牧被留在了最後。


    剛才討論的問題,看似十分重要,實際上都是輔助。


    真正的核心,還是出兵多少,抽調哪些軍隊參戰。


    “李提督,廣西鎮和廣東鎮,能否勝任這次勤王大任?”


    舞陽侯關心的問道。


    要在北方和胡人交戰,唯一能寄予厚望的,隻有這兩鎮精銳。


    其他軍隊過去的再多,都是跟著湊數的。


    真遇上了北虜騎兵,敢留下和敵人交戰的,都沒幾個。


    “侯爺,請放心。


    廣西鎮和廣東鎮均做好了戰鬥準備,前麵為了救援南京,還進行過跨海作戰演練。


    隻待錢糧籌措完畢,隨時可以出征。


    不過這次要去的地方在北方,冬天氣候相對廣東要冷的多,禦寒衣物是一個大麻煩。


    涉及到大軍的生死存亡,這種事不允許有半點疏忽。”


    李牧當即拋出了困難。


    在這個沒有暖氣的時代,北方的冬天凍死人是常態。


    如果遇上極端天氣,底層民眾全家一起被凍死,都不是什麽新鮮事。


    每年過冬,京師中的屍體都是一車一車往外麵拉。


    棉衣,在這年頭不光是剛需品,更是奢侈品。


    家中能夠每人配上一件棉衣,都屬於富裕戶。


    穿過的舊棉衣,拿到當鋪中,都能夠換出銀子來。


    一件破棉衣,能夠傳承幾代人。


    許多人家中的棉衣,就是家中歲數最大的。


    外麵的社會問題,李牧無力改變,可是軍中士卒的棉衣必須配備下來。


    不光是棉衣,被褥也是少不了的。


    “你說的不錯,禦寒的衣物確實必不可少。


    按照現在軍中士卒的衣物,讓他們去北邊作戰,那就是草菅人命。


    這事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去負責落實。


    按照八萬人的標準準備,所需的一應開銷,直接找總督衙門報銷。


    除了廣東鎮和廣西鎮外,本督計劃再帶上三萬輔兵配合。


    加上護航的水師,負責運糧的商船,總人數大概八萬上下,對外號稱十萬大軍。


    有人敢亂伸手,一律殺無赦!”


    舞陽侯想了想說道。


    他是從京中過來的,非常清楚兩邊的氣候差異。


    倘若沒有充足準備,哪怕到了地方,大軍也隻能窩在營中幹看著敵人肆虐。


    “侯爺安排的妥當,末將定當全力完成。”


    李牧當即迴答道。


    事實證明,勞師遠征就是耗費大。


    兩萬五千多名戰兵在前線作戰,居然要動用五萬多人負責後勤。


    如果計算上,在各省內部負責運輸糧草的人員,號稱十萬大軍一點兒也不虛。


    倘若戰線繼續拉長,實際投入的人力,沒準還會更多。


    ……


    各地的官軍,全部把目光投向京師。


    許多被壓製的叛軍,一下子變得活躍起來。


    不過一個個依舊保持著最後的克製,就等著官軍們北上,好大幹一場。


    南昌府。


    “完了!”


    “全完了!”


    看著探子冒死傳迴的情報,嶽啟峰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在叛軍的持續攻擊之,南昌府已經變得搖搖欲墜。


    他這位戴罪立功的巡撫,個人命運就會這座城池一樣,在風雨中飄渺。


    永寧帝早就看他不順眼,如果不是被困城中,估摸著此時已經進了大獄。


    運氣的話,貶官流放。


    倘若時運不濟,搞不好就要去菜市口走一遭。


    自白蓮教叛亂爆發以來,被問罪斬首的地方官,也不是一個兩個。


    上至一方諸侯的巡撫,下到剛入流的主簿,都難逃朝廷追責。


    其中冤枉的人肯定有,但大多數人都是罪有應得。


    在守衛疆土的問題上,嶽啟峰發揮了重要作用。


    可是對江西局勢糜爛,他同樣需要負主要責任。


    前麵一係列的丟城失地,同他的騷操作,有著直接關係。


    被朝廷問罪,那是一點兒也不冤枉。


    “巡撫大人,冷靜!


    越是現在這種時候,我們越需要保持理性。


    各路大軍奉詔進京勤王,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我們隻能坦然麵對。


    胡人不可能長期在京師附近停留,勤王大戰最多數月就會結束。


    我們隻有再支撐半年,就能夠等來援兵。


    朝廷不會放任江南淪陷,現在整個江南大地的命運,就看南昌、南京、杭州三座省府,能否守住。


    其他地方我們管不著,但南昌必須想辦法守住。


    你我的身家性命,都綁在南昌城上,我們別無選擇!”


    布政使金運良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守土有責,巡撫固然是第一責任人,他這布政使也難辭其咎。


    保住了南昌城,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未來朝廷就算問罪,頂多不過是貶官。


    倘若運作的好,沒準挨一頓訓斥,再被罰幾個年俸祿,事情就過去了。


    “金大人,現在城中疲敝,軍心士氣低迷。


    本官也想守住城池,可是拿什麽去守啊!”


    巡撫嶽啟峰無奈的迴應道。


    為了鼓舞軍心士氣,他可是各種手段用盡。


    籌措出來的賞銀,全部都如數發了下去,他自己一個大字都沒往腰包裏裝。


    不光自己不拿,還禁止其他人伸手。


    “巡撫大人,朝中的局勢,你我都清楚。


    現在江南的三座重城,肯定要丟上一兩座,那些救援大軍才會全力出手。


    但是絕不可能全部淪陷,各方不會允許叛軍全據江南,那會導致局勢失控。


    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堅持住。


    相比杭州和南京,南昌的份量,還是略微差了一些。


    叛軍在兩地集中的兵力,遠比我們這邊更多。


    現在就看誰能夠挺到最後,獲得那一線生機。


    以本官之見,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們幹脆搬去軍營。


    和士卒們同吃同住,以鼓舞軍心士氣。


    另外再召集城中士紳、富商籌集錢糧,發放給守城的有功之臣。”


    金運良狠了狠心說道。


    如果可能的話,他也不想受罪。


    怎奈現在沒有辦法,要麽受點兒罪,要麽人頭落地。


    一旦讓叛軍殺了進來,他們這些人,一個個都難逃一死。


    “錢糧怕是不好收啊!”


    巡撫嶽啟峰搖了搖頭說道。


    為了籌集錢糧,他可沒少下功夫。


    願意慷慨解囊的,始終都是極少數,更多的人都選擇觀望。


    叛軍那邊放了話,隻要敢捐助錢糧,一律掘了祖墳、誅殺九族。


    對許多士紳來說,叛軍的威脅,比朝廷的威懾力強多了。


    人家說挖墳,那就真的挖墳。


    說誅殺九族,那就真會誅殺九族。


    朝廷這些官員,可沒人敢這麽肆意妄為。


    “不好收,也必須收。


    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再怕得罪人的話,你我脖子上的腦袋就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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