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收到安慶淪陷的消息後,永寧帝整個人都不好了。


    在他繼位之前,除了遼東邊患之外,大虞整體上還是一片太平盛世,“天元中興”都喊了出來。


    如果不是天元帝任用宦官得罪的利益集團太多,“天元中興”就做實了,曆史評價絕對能高幾個檔次。


    到了他繼位後,局勢立即急轉直下。可問題是他明明啥也沒幹,還對先帝時期的弊端進行了糾偏,朝野上下可是一致擁護。


    短暫的失神過後,永寧帝再次把賬記在了“尹左”二人身上。


    白蓮教叛亂是他們搗鼓出來的,就該為現在的局勢負責。可惜人已經被挫骨揚灰,沒法再死一次。


    “安慶淪陷,諸位愛卿有什麽想說的麽?”


    永寧帝期待的問道。


    現實非常殘酷,所有人都知道安慶淪陷的後果多嚴重,誰也不願意捅破最後的窗戶紙。


    畢竟,發現問題不等於能夠解決問題。


    在大虞官場上,一直都有誰提出了問題,誰就要想辦法負責解決的傳統。


    此時提安慶淪陷的事,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裴愛卿,你是江南總督,安慶是你的轄區。


    現在安慶不幸淪陷,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麽?”


    聽到皇帝點名,裴雲軒臉色難看的,都快要哭出來。


    換個時間點,江南總督絕對是一等一的肥差。可現在情況不一樣,江南各地都是狼煙一片。


    他這個悲催總督,都沒有來得及去上任,就先背上了安慶淪陷的大鍋。


    如果不能盡快收複,未來史官記錄這段曆史的時候,少不了把他拉出來鞭屍。


    倘若大虞因此崩潰,他也是主要責任人。


    再怎麽惶恐,皇帝都開了口,問題肯定是要迴答的。


    “陛下,安慶之所以淪陷,主要是安慶知府不作為,各路武將爭奪指揮權導致的。


    南京六部明明有機會幹涉,卻坐視他們爭鬥。以至於大戰中各路官軍各自為戰,沒有及時進行配合,方有此次大敗。


    叛軍攻克安慶,下一個目標必然是應天府。朝廷已經丟了安慶府,絕對不能再丟掉南京。


    當務之急,要讓南京兵部擔起責任來,做好守衛應天府的準備。


    同時命令進入兩淮地區的京營、魯軍,即刻趕赴南京進行增援,絕不能讓安慶淪陷的悲劇再次上演。”


    裴雲軒的話,看似公正客觀,實際上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主題——甩鍋。


    他這個江南總督尚未到任,但安慶淪陷的責任,總得有人出來負責。


    他不想背鍋,那就隻能讓別人把鍋背起來。


    安慶知府份量不夠,並且現在生死不知,肯定扛不起這麽大的雷。


    下麵的武將,他又不熟悉,不知道該挑哪些倒黴蛋,索性就把他們一起列為責任人。


    考慮到接下來的戰鬥,還需要這些人賣命,處理他們也不合適。


    這麽一圈轉悠下來,最適合承擔責任的就是南京六部,確切的說是南京兵部。


    畢竟,他們對匯聚在安慶的各路大軍,都有管轄權。


    在下麵發生矛盾爭執的時候,最適合出麵調解。


    沒有及時采取行動,那就是不作為的表現。


    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在甩鍋的同時,他又出手拉了南京兵部的同僚一把,提議讓他們主持應天府保衛戰戴罪立功。


    不過這份幫助,南京兵部的官員,肯定是不想要的。


    安慶淪陷的責任,一路分攤下來,大家共同承擔不作為的責任,無非是丟官去職。


    此時被朝廷罷免,正好可以調出江南這個風暴漩渦之地。


    留下來主持應天府保衛戰戴罪立功,幹好了是他們應盡的職責,搞砸了卻要賠上小命。


    對摸魚慣了的南京兵部官員來說,收益和風險嚴重不成正比,妥妥的賠錢買賣。


    除了個別官迷外,沒人想留在南京收拾爛攤子。


    “嗯!”


    “裴愛卿言之有理,朕就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不過南京六部懶散慣了,讓他們主持平叛大局,少不了推諉扯皮。


    戰場上兵貴神速,裴愛卿朕命你即刻啟程南下主持大局,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應天府。


    江南之事,就拜托裴愛卿了!”


    說話間,永寧帝居然對著裴雲軒行了一禮,直接把他拒絕的話,全部都給堵了迴去。


    事實上,永寧帝這麽幹,也有賭氣的成份。


    前線總督的權力太大,徐文嶽主動提出分權,正好順了他的心意。


    為了迅速平定叛亂,這一次人事任命,他沒有聽從內閣的意見,提拔的都是他心目中的國之棟梁。


    有了舞陽侯的成功案例,永寧帝認為國事艱難,就是官員結黨營私的結果,他要打破這一格局。


    甭管什麽資曆不資曆,隻要官員有能力,他就敢破格提拔任用。


    這些做法對不對,一時半會兒沒法進行評判。但針對權力鬥爭而言,永寧帝無疑是成功的。


    靠著一係列的政治手段,天元帝留下來的一眾輔政大臣,死的死、罷官的罷官、外放的外放,留在朝朝堂上的也開始裝聾作啞。


    輔政大臣,現在更像是一個榮譽稱號。


    事實上,永寧帝的奪權計劃進展這麽順利,也是輔臣們有意配合的結果。


    天元帝挑選的輔臣大臣,本來就不是野心家。相互之間又受到了牽製,誰也沒有獨攬大權的機會。


    曆史上的教訓太多,皇帝成年親政要收權,主動配合還有體麵在。繼續霸著權力不放手,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


    有人帶頭放手,其他人也選擇了擺爛。皇帝成功獨攬大權利,輔臣們也順利功成身退。


    沒有了輔臣大臣製約,永寧帝終於可以在朝堂上放手施為,同樣也要獨自承擔壓力。


    “陛下,廣東傳來六百裏加急。


    三省聯軍聯合貴州方麵將偽帝史榮軒部,全殲在了銅仁府,戰獲得叛軍十餘萬。


    舞陽侯向朝廷奏請,封賞有功之臣。”


    聽了宦官的話,永寧帝陰沉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捷報來的太及時了,本以為江南局勢就要糜爛下去,現在突然出現了轉機。


    銅仁府大捷,打掉了叛軍的中央政府,對平叛大業至關重要。


    接下來隻要應天府能堅守一段時間,南方各省的軍隊就可以趕過去增援。


    到時候多方合力,剿滅盤踞在江南的叛軍,並不是什麽難事。


    “賞!”


    “必須要加以重賞!”


    “兵部和都督府,立即派人核驗戰報,擬定封賞方案。


    傳旨給舞陽侯,讓他掃清叛軍餘孽之後,立即揮師江南平叛。”


    永寧帝興奮的說道。


    說話間,他還不忘奪過奏書,查看戰報上的詳細內容。


    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起來。


    成功剿滅了叛軍中央政府,平叛大軍也付出了慘痛代價。


    三省聯軍陣亡人數超過四萬,傷員數量就更多了。


    按照上麵描述的內容,平叛大軍此刻已經元氣大傷,部隊急需進行休整。


    更糟糕的是偽帝史榮軒生死不明,僅僅隻是疑似死在了戰場上,並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算了,不用給舞陽侯下旨了,先讓平叛大軍休整幾個月,把人員編製給補充上。


    戶部盡快籌集一筆款子,用做陣亡士兵的撫恤,以及犒賞有功之臣。


    朝廷現在缺乏經費,兵部在擬定封賞的時候,多給榮譽虛銜,實物獎勵就少發一些吧!”


    永寧帝歎了一口氣說道。


    對戰報損失的真假,他絲毫沒有懷疑。


    叛軍中央政府所在,明顯是一根硬骨頭,要啃下來必然會付出慘痛代價。


    如果毫發無損的大勝,那才令人奇怪。


    戰報篇幅有限,沒法詳細進行描述,但他還是看出了戰爭的慘烈。


    畢竟,各路平叛大軍都損失慘重,沒道理廣西兵能夠例外。


    “臣遵旨!”


    兵部尚書爽快的答應道。


    這可苦了戶部尚書,前麵剛籌集了一筆平叛經費,現在又要朝廷掏撫恤金和賞銀。


    偏偏這種時候,還沒有辦法拒絕。


    甭管怎麽樣,都必須拿出一筆款子,把事情應付過去。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後續的江南戰場,還是要依仗這支軍隊賣命。


    倘若因為戶部不給錢,導致大軍沒有及時恢複戰鬥力,影響到了江南地區的戰事。


    家鄉父老的唾沫星子,能夠把他淹死。


    ……


    廣州,總督衙門。


    “侯爺,不用慌!


    以現在局勢,大虞的天還塌不下來!”


    看著黑眼圈的舞陽侯,李牧開口勸說道。


    大軍撤迴廣西休整,他獨自帶著一營兵丁,趕赴廣州參加軍事會議。


    結果和預想中不一樣,舞陽侯根本就沒有召集各地的官員過來。


    很明顯,他這是意識到了,戰爭不是靠人多就能解決的。


    “你小子說的倒是輕鬆,可知道老夫承擔的壓力有多大?


    前不久皇上下旨,設立了湖廣總督、雲貴總督、兩廣總督、閩浙總督和江南總督。


    因為沒有合適的人選,老夫現在是兩廣總督兼任閩浙總督。


    現在浙江已經陷入戰火中,朝廷希望老夫能夠盡快收複失地,支援應天府。”


    舞陽侯沒好氣的說道。


    他就不是享福的命,好日子沒過幾天,麻煩就找上了門。


    增加一個省的轄區,看似權勢變得更重了,可麻煩也變得更多。


    不同於被叛軍禍害後的兩廣,浙江的局勢最是複雜。


    省內文人世家遍地,在朝做官的人太多了。


    朝廷的任命剛下來,浙江的士紳就行動起來,希望他能夠盡快拿出平叛之策。


    看著那一連串的名帖,哪怕他這位皇親國戚,也感到了棘手。


    “侯爺,先穩一穩吧!


    寧願不出兵,也不能打敗仗。


    剿滅偽帝的一仗,各方都損失慘重,士卒們早已經疲倦。


    等朝廷把封賞確定下來,穩定了軍心士氣,再出兵也不遲。”


    李牧神色凝重的說道。


    風頭出的太大,必須想辦法避一避。


    為了不引起皇帝和朝臣們的忌憚,李牧和一眾部將商議之後,決定虛報戰損。


    急著讓部隊迴廣西休整,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捏造陣亡名單。


    幸好前麵出征的時候,為了虛張聲勢,四萬大軍對外號稱六萬大軍。


    一場會戰下來,戰損超過了四成,妥妥的元氣大傷。


    原本的大獲全勝,也因此變成了艱難慘勝。


    在各地同僚的襯托下,落入皇帝和百官眼中,他依舊是大虞的優秀將領,卻也不算太紮眼。


    符合大家認知的勝利,才是真正的勝利。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朝廷必然會進行安撫,以期他們能夠盡快恢複戰鬥力。


    “放心,老夫沒準備讓你立即出兵。


    把召集過來,主要是浙江那幫蠢貨,根本就不會打仗。


    你麾下能戰善戰的武將不少,能不能派過去幾個,教教他們該怎麽打仗?”


    舞陽侯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整軍備戰說起來輕鬆,真要是進行實操,就會麵臨各種麻煩。


    對浙江的情況不熟悉,他這個總督冒然插手進去,也未必能夠討到好。


    最佳選擇就是撤換掉一批官員,讓自己人過去主事。


    三省之中,他的舊部看似不少,可能打的多在李牧麾下。


    其他將領到了地方上,表現隻能算中規中矩,當不起大任。


    “侯爺,您能夠看得起他們,這是他們的榮幸。


    不過末將麾下的將領,多是勳貴子弟,很多人家中都有安排。


    估摸著等到平定了白蓮教叛亂,就要各奔東西了。


    現在讓他們去浙江,趟那潭渾水,怕是不容易。”


    李牧皺著眉頭迴答道。


    如果是戰前的浙江,估摸著大家都會搶著過去任職,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稍有不慎吃了敗仗,那是會丟命的。


    如果李牧開這個口,大家都會給麵子,但前提是遇到麻煩他必須兜底。


    戰場上各種意外都有,李牧也不敢做出這種承諾。


    “這些問題,老夫早就考慮到了。


    按照正常的提拔序列,衛所指揮使立下了功勞,下一步是平調擔任參將。


    如果是勳貴子弟的話,沒準可以直接升任副將,或者是擔任都指揮同知。


    都指揮同知的位置隻有一個,但副將的位置,卻可以有多個。


    隻要願意過去,老夫舉薦他們擔任副將。


    更低一級的軍官過去,老夫也可以舉薦他們擔任參將。”


    舞陽侯當即許諾道。


    想要人家辦事,不給點兒好處是不可能的。


    在大虞朝副將和副總兵,可以看做是同一職位,品級職權一樣。


    如果是總兵的副手,就被稱為副總兵,獨自領兵就是副將。


    現在派過去的人,肯定不可能送給別人當助手,不然就白忙活了。


    “侯爺,您該不是想每個府,都設立一名參將、副將吧?”


    李牧詫異的問道。


    見過拉人的,沒見過這樣拉人的。


    一下子打發一群人過去,浙江可就副將、參將滿地走了。


    “如果你能放手,允許他們帶走部分士卒,這也未嚐不可!”


    舞陽侯豪氣的說道。


    現在他隻想盡快平息叛亂,穩定浙江的局勢,至於官員超編的問題,那是未來的事。


    等到戰爭結束,他就功成身退,載譽迴京享福去了。


    大虞這麽多廣闊,總能找到安置的地方。


    實在是安置不下來,那也是下一任總督,或者是巡撫需要頭疼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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