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人參的故事讓長久茶樓的掌櫃變成了一個神話。


    從此,酆小玖成為了人們口中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秘掌櫃。


    來往的客人,講的故事更多了,長久茶樓的小台子都被踩壞了三個,也讓這個茶樓變得更萬裏聞名。


    因茶樓越來越出名,人越來越多,這對於那些說故事的倒是一件令人苦惱的事,以前你隻用一人打動幾十人,現在你要一人打動百人,幾百人,而酆小玖的規定依然如此,隻有故事打動茶樓內的所有客人,她才能允那人一個願望。


    一年過去,終於出現了第四個打動茶樓所有人的講故事人,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


    酆小玖在三樓輕聲問她:“婆婆,你的願望是什麽?”


    老婦人黑瘦布滿皺紋的臉緩緩抬起,眼中似有淚光閃爍:“老婦...老婦想在有生之年能夠再見上兒子一麵。”


    酆小玖聽後,麵色凝重的皺起了眉。


    這是她從前幾個願望以來唯一一次聽後令她皺眉的願望,小二見狀連忙俯身過去,恭敬問道:“主子,可有問題?”


    酆小玖眉頭仍然緊鎖:“她剛才說的故事你可有認真聽?”


    “小的並未有認真聽。”


    “那老婆婆講的故事是她的一生,五歲被父親賣到一戶人家做了童養媳,那戶人家是老來得子,很疼愛他們唯一的兒子。她在十歲嫁給了相公,十一歲生下了一個兒子,卻在那一年他的相公被抓去充了軍,她被說成煞星,整日裏被挨打挨罵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十四歲那年,她的孩子死於一輛極速趕路的馬車下,從那日起,公公婆婆更加不待見她,但為了讓家中有子嗣繁衍後代,她被她的婆婆下藥送上了她公公的床.....”


    酆小玖話說到這裏,小二突然驚叫了一聲:“這怎麽可以!”


    酆小玖看著下方背有些駝,花白著頭發和眼睛的老婦人繼續道:“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她今天能站在這裏講述她的故事,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那後來呢?”小二驚心的看著酆小玖。


    “後來,她又生下了一個女兒,因為不是兒子,公公婆婆將孩子給賣了,可公公年紀大了,行房之事已經是有心無力,就在這時,她的相公迴來了,那年她十八歲,相公得知他們兩人的孩子沒有了,對她一通打罵,說她沒用,一氣之下將她賣給了一個殺豬的屠夫,二十二歲她有了她的第三個孩子,可天災人禍,二十四歲那年,她的相公被豬踐踏而死,她獨自帶著孩子生活,從未改嫁,到了她三十四歲那年,她的兒子被抓走充軍,這一走就再也沒迴來過,而她在今天寧願受著揭開傷疤的疼痛來這裏講述她的故事,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這樣的請求我沒辦法拒絕。”


    酆小玖感歎的說著,話落在她身後響起了一個翹舌說話的男聲:“第一個願望你可以用錢,第二個願望你可以去引導,第三個願望你可以去偷我的百年人參!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女人計較,可這第四個願望,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你的手能伸到軍隊了不成?”


    央鈞聲音落下,酆小玖一個犀利的眼神飛鏢般射向了他,他見狀對她一陣做鬼臉,看的酆小玖額頭一陣青筋突突。


    下方的人久久未聽到三樓傳出的聲音,都是小聲私語起來,台上老婦人泛著一絲亮光的眼睛絕望的垂下了枯樹皮般的眼皮,拄著拐杖的手顫抖的握了又握,最終撐著僵硬的身體,默默地轉身朝著門口艱難的挪動步子。


    樓上酆小玖還在和央鈞吵架拌嘴,店小二聽到下方人群躁動,這一看被嚇了一跳,趕忙對酆小玖道:“主子,那老婦人要走了。”


    酆小玖心一顫,連忙跑到窗戶邊,看到下方孤獨的蒼老身影,她忙開口喊道:“你的孩子叫什麽!”


    此話一出,大堂頓時一片寂靜。


    央鈞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酆小玖:“你腦子進水了?”


    酆小玖沒理他,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下方落寞的身影,在她的話落下,老婦人身體顫抖不已。


    酆小玖語氣放柔又問了一遍:“您的兒子叫什麽名字,我會讓你們相見的。”


    央鈞看著小二道:“她瘋了她瘋了,你看看你們把她給慣的,無法無天了!”


    小二:“.....”也有您慣的好不好!


    酆小玖話落,下方傳來了老婦人哽咽的聲音:“曹述。”


    “婆婆,這段時間您就先住在茶樓,答應您的事,我一定會做到。”酆小玖說完轉頭對一旁的小二道:“小任,找涵兒照顧婆婆,我要出趟遠門。”


    小二是個孤兒,酆小玖給取得名字,酆任。


    “小玖姐,你真的要去軍隊?那麽遠的地方?”


    見酆小玖點頭,酆任連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酆小玖說這話時眼睛看著央鈞,單眉挑了一下:“他和我一起去。”


    央鈞想也沒想的駁道:“我不去!”


    酆小玖斜他一眼:“那你就等著去軍營收我的屍吧。”


    “收就收!誰讓你瘋!皇宮幸好沒去活了下來現在又想去試試從軍營活著出來的概率,你怎麽就那麽閑呢!”央鈞沒好氣的迴她,什麽過分的願望她都要給人家實現,你說個拒絕兩字會掉兩斤肉嗎!


    死要麵子活受罪!該你!


    酆小玖看他是鐵了心的不跟著她一起去,盯著他看了兩秒後,她突然道:“你不是說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央鈞眼睛一亮:“你願意講?”


    他和酆小玖認識了兩年半,最初的相識是在一個小村子,當時酆小玖好像是在找什麽人,他當日裏恰巧經過一片橘林順手摘了幾顆橘子,經過村子時,突然被不知從何處的跑出來的酆小玖攔住了去路,二話不說的拽住他就聞他身上的味道,嚇得他以為碰到了神經病,後來才知道她是因為聞到了他身上的橘子味道才追著他。


    他問她:你喜歡吃橘子?


    她迴他:不喜歡。


    他問:那你?


    她迴:我在意的人喜歡吃桔子糕,橘子味道讓我熟悉,把你錯認成了他。


    他問:那他人呢?


    她沒再迴他的話,默默拿起他給她的橘子進入了小廚房,和麵做著桔子糕。


    她說:今日錯認了人,很抱歉,請你吃桔子糕就當是我的道歉。


    他吃,她看著桔子糕發呆自喃:我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也許,這樣也挺好的。


    他吃著桔子糕看著她發呆的側臉,心中對她起了好奇,然後便跟著她了,這一跟跟了快三年的時間,但也隻有剛認識時她說了幾句以前的事,從此再沒有提起過。


    “恩,我們先去找曹述,找到了我便告訴你我以前的事。”酆小玖邊朝外麵走邊迴他。


    央鈞當即從軟塌上跳起,跟在她身後:“好,隻要你講,曹述的事情我來幫你辦!”


    酆小玖笑看他一眼開口突然道了一聲謝謝把央鈞給嚇了一跳,趕忙走她麵前抬手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也忒嚇人了。”


    酆小玖白他一眼,抬手將他推開:“快走吧,當大夫的就是神神經經的以為身邊人都有病,實則他自己病的最不輕。”


    “嘿!你嘴怎麽那麽損呢!”


    “你難道隻會說這一句話?”


    “嘿!你這樣會交不到朋友的!”


    “你上次說我這輩子嫁不出去,現在變交不到朋友,怎麽還往迴縮了呢?”


    “嘿!......”


    “......你廢了。”


    “......”


    兩個星期過後,酆小玖和央鈞迴來了,不過也隻有兩人迴來了,兩人的臉色都是沉重,在酆小玖手中抱著一個圓鼓鼓的包袱。


    老婦人看到酆小玖手中的包袱時,頓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酆小玖走到她麵前,將包袱遞到老婦人手上,道:“您...節哀....”


    老婦人顫抖著雙手接過包著骨灰盒的包袱,蹲在地上嘶聲哭泣。


    這第四個故事到此結束了,沒有人知道酆小玖是怎麽做到的,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軍營,一個看似銅牆鐵壁的地方,紀律嚴明,活人難以帶出,但死人,是受人尊敬的。


    老婦人的事情過後的第五個故事要求的願望竟然是要見酆小玖一麵,這個說故事的人不是窮人,不是受苦受難的人,不是無家可歸的人,不是孤獨寂寞的人,而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這位公子是一個將軍的兒子,他講的盡是軍營中鐵漢柔情,別人都是在講自己的事情,他則是再講別人的事情。


    或許很多人會不記得那些上了戰場的人的名字,但他都一一的說了下來,記得很清楚,包括平常他們的習慣和他們坐在一起喝酒聊家中的事,誰家添了什麽人,有了什麽事,他都記得清楚。


    包括.....


    他們最後為了誰而戰死,為了誰而英勇無畏,他也記得清楚。


    茶樓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重傷感。


    酆小玖在三樓看著他,他在下方抬頭看著她,低沉渾厚的聲音對三樓喊道:“我的願望是,見茶樓掌櫃一麵!”


    屋內的央鈞聽後哎呦了一聲:“小玖,你的桃花來了。”


    酆小玖瞥他一眼:“就你長了嘴會說!”


    “嘿!你能不能對我不要太兇!”


    酆小玖忽然眉眼一彎笑道:“你知足吧,我可是隻對自己人才會露出本性的!”


    央鈞唇角一陣猛抽:“你真是...從不知矜持二字為何物....”


    酆小玖衝他嫣然一笑,轉身對著下方的人道:“好,你上來吧。”


    酆小玖話落,下方男子一甩衣擺,大步走到樓梯口,在一群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下,一步兩個台階的上了樓。


    屋內央鈞看著酆小玖笑道:“用不用我出去給你兩人留點私人空間?”


    酆小玖一個白眼翻了過去:“當初將這個茶樓的時候有你一半。”


    “可真正經營的人是你。”央鈞說著就要起身,然而他一抬頭一個黑影朝他撲來,嚇得他下意識雙臂抱胸驚恐的看著突然朝他撲來的酆小玖,這時房門被人給打開來,酆任帶著那人進來了。


    一進來,酆任愣住了,那人愣住了,隨後酆任紅了耳朵和脖子,那人卻笑的深意。


    “長久茶樓的掌櫃果然非同凡響。”


    被酆小玖壓在身下的央鈞看到男子的瞬間張口就是一通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此話一出,酆小玖頓時訝異的看著央鈞,而央鈞則是快速推開了酆小玖,還一副良家婦男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著男子笑的一臉尬色。


    酆小玖疑惑的眼睛從兩人身上來迴溜轉,看著男子臉上的一臉興趣,再看央鈞臉上的不自然,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央鈞,你認識這人?”


    央鈞表情閃躲不迴話,酆小玖轉頭看向門口站著的男子,身高體大,器宇軒昂,僅往那裏一站就給人一種赫赫威嚴。


    “你和央鈞認識?”


    那人還沒有迴話,央鈞突然起身,對酆小玖落下一句:“明日再來找你”後,身形一閃,利索的奔到窗戶,然而就在他要往下跳時,看著下方將茶樓圍了有三層的士兵時,頓時垂著頭又走了迴來,默默坐下。


    酆小玖從頭到尾一臉懵:“額....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央鈞垂頭不語,站在門口的男子開了口:“前段時間有人說讓我幫他在軍營中找一個名叫曹述的男子,然後答應我一件事。”


    酆小玖聽後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她知道老婆婆的兒子是靠央鈞找到的,卻沒有想到裏麵還有這樣一迴事。


    央鈞聽後不滿的迴他:“不是還有一個星期的嗎!”


    “你確定你會老實遵守約定?”


    央鈞頓時滿臉憋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酆小玖更是好奇了,央鈞究竟允了這男人什麽事?


    然而她的好奇還沒有問出口,男子突然邁著一雙修長的腿走到酆小玖麵前,對她眯眼一笑:“麻煩您迴避一下。”


    酆小玖懵著腦袋下意識的點頭:“哦哦,好...好的....”一邊說一邊朝外走一邊迴頭看著依舊垂頭不語的央鈞,他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額前的碎發遮擋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從他的沉默中感覺到他心情的沉重和氣氛的壓抑。


    關上了門,酆小玖沒有急著離去,剛要轉頭迴來趴在門上聽牆角時,卻被剛才那男人的貼身侍衛給攔了下來。


    酆小玖抿唇嗬嗬笑了一下,一步三迴頭的離開了房門口。


    轉了一個彎,酆小玖瞥了那侍衛一眼,腳下一溜煙的跑到了隔壁房間,也不管這個房間住沒住人,推門而入,快速跑到牆壁旁將耳朵貼在上麵聽著裏麵的動靜,卻在下一秒她憤怒的踹了牆壁一腳,隔音也太好了!


    憤憤的轉身,一個抬頭間,撞入了一雙深邃的黑眸,令她靈魂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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