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劍橋特別誇張的聲音引起了那邊談笑生風兩人的注意,兩人將頭轉過來,僅一眼她看到了於文銘眼中的不自然。


    酆小玖緊了下唿吸,下一秒果斷轉身離去。


    這一動作看愣了酆雅婷和於文銘。


    墨長看了花劍橋一眼,默默退到一旁,跟著她離去。


    等於文銘和酆雅婷來到圓門時,已經看不到兩人的身影了。


    酆雅婷不解的詢問:“小玖怎麽了?”


    花劍橋笑著迴她:“等會兒要看戲,她去叫奶奶了。”


    “哦哦。”


    於文銘漫不經心的聽著,眼睛有意無意的掃過酆小玖離去的方向,忽然他眼睛掃到了於文家的臉上,於文家對他微微一笑,這個笑容看的於文銘有些心虛。


    酆小玖來到了荷花池,走過淩架荷花池上的木橋,走入八角亭,身後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不是花劍橋的也不是於文銘的,更不是酆雅婷的,難道是他....


    她猛然迴頭,臉上劃過驚喜,可當看到來人不是一直跟著她的橘,是墨長時,她表情呆愣。


    墨長沒有因為她的驚喜而驚喜,反而心情沉重,他知道她剛才麵上表露出的驚喜對象不是他。


    “墨公子,您怎麽來了?”


    墨長走到亭子邊緣,朝她招了下手,酆小玖不解的走去,然後他修長的手指指著下方沒有荷花的荷花池道:“結冰了。”


    “啊?”酆小玖腦袋一時發懵的看著他,怎麽突然說這個?


    不過,真的結冰了嗎?


    酆小玖好奇的順著他手所指的方向俯頭看去,這一看還真是,在那池水表層浮著一層薄薄的冰,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有地方已經下雪了。”


    墨長的聲音再次響起。


    酆小玖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緒,隻能傻傻的點頭符合:“估計我們這邊也快了。”


    “你喜歡雪嗎?”墨長轉頭認真的看著她。


    “額...喜歡...”


    不對不對,他問她這個做什麽!他究竟是來幹嘛的?


    “我以前也很喜歡雪,小時候還想著要收藏雪,我把雪裝進罐子裏,想著到了春天還能過上有雪的日子,可以拿出去炫耀。”


    酆小玖呆愣的眨了眨眼睛,隨即震驚的看著他:“不會吧,你不知道雪會融化掉嗎?”


    墨長認真的迴她:“當時的確不知道。”


    酆小玖不敢相信,隨即想是想到了什麽恍然迴他:“哦哦,那個時候你還小,不懂正常。”


    墨長怪異的看著她:“十歲小嗎?”


    酆小玖這次是真的被驚到了,一個十歲還不知道雪會融化的孩子,難道他每日住在山洞裏?!


    “夫子沒有教你四季知識嗎?”


    墨長搖頭:“我沒有夫子。”


    “啊?那你是怎麽學習的?”


    “跟著工匠們學習打鐵鍛造。”


    “那麽小,你能拎得起鐵錘嗎?”


    “父親說,不管能不能拎起都要站在那裏看。”


    酆小玖特別特別想迴他一句,所以冷兵器造就了你冰冷的性格,你的童年真特別。


    但她沒有說,而是眼睛一轉,笑吟吟的開口:“我也和你說一件我喜歡的事物。”


    “不是雪?”


    “雪是其一,另一個是美的事物。”


    “恩?”墨長鼻翼發出了一聲疑惑。


    酆小玖忽然纖細的手指點了荷花池一下,又點了他家的房屋一下,再轉到荷花池對麵的一個小平地上方的武器掛架,正要移走時,突然手指著武器架揚起靜柔的臉看著他道:“這裏美的事物指勤學練武的人。”


    墨長微愣,眼睛看著酆小玖指的地方,知道她這是在讚美他,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揚起了唇角,令這寒冷的冬都變得暖了。


    酆小玖笑了笑不再說話,兩人就這樣並肩站著,這一刻酆小玖不再覺得身旁的男人冰冷,相比較那些笑臉麵對她卻覺得他很溫柔。


    酆小玖和他又站了會兒後,她對他淺淺笑道:“墨公子,我們該迴去了。”


    墨長輕嗯了一聲,轉身就要走時,他又停下了腳,這個轉身剛好與她麵對麵,他認真的看著她道:“你....需要我幫忙嗎?”


    酆小玖疑惑的看著他:“幫忙?”


    墨長平靜的臉上劃過抹不自然:“你...父親的事情....”


    酆小玖唿吸一窒,雙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衣邊,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態後,趕忙別過了頭,望著平靜的池麵緊抿下唇不語。


    墨長見她壓抑自己情緒的小動作,平靜的眼中劃過心疼:“我能幫你,你....”


    “我不需要。”酆小玖沒等他說完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望著平靜的池麵對他道:“墨公子,我想一個人靜靜,麻煩您了。”


    墨長呡了下唇,垂在身側的雙手顫了兩下,最終沒有抬起,轉身離去,但在經過她身旁時,柔聲說了句:“我會一直等著你。”


    酆小玖心跳快了,抓著衣邊的手越發用力,直到聽不到身後傳來的唿吸聲和腳步聲後,她這才僵硬的鬆開手,腦袋一蒙險些摔倒,忙按住圍欄撐住自己空虛的身體,然後慢慢坐下,靠在柱子上看著遠方灰蒙的天空,陷入沉寂。


    老夫人說的話她懂了,可她不知道何時被墨長注意到的。


    可她不能動心,她自知自己配不上墨長,他是那麽優秀,而她.....


    酆小玖苦笑,有些事就是造化弄人。


    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幫爹娘報仇,至於別的,是不存在的。


    以後見他,躲遠一點吧。


    墨長迴到了書房,將身體壓入椅背中,垂著眼皮看著書桌上攤開的畫紙,眼底劃過無奈。


    畫卷上墨筆勾勒出一個紫色倩影,女子手握一把鋒利的大刀,衣抉飄動,墨發張揚,精致的麵容上有著一雙清冷如冰的眼眸平靜的似今日的荷花池,卻讓人不寒而栗。


    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令他留意了她。


    當日上山當日下山,迴到家中聽下人說府內借住了一位姑娘,叫酆小玖。


    他迫不及待的往奶奶居住的院子去,卻是聽奶奶說她出門了,等到了晚上,她迴來了,卻顯得很疲憊,他遠遠的看著她,沒有上前打擾她。


    卻沒想到第二日她便離開了,他跟著她來到了酆家的大門,這才知道她就是酆家的三小姐。


    他心中想到了一個接近她的機會,卻沒有想到在‘香茶閣’看到她去找了於文銘。


    後來他知道她想要嫁給於文銘,雖然不是因為愛情,但她想嫁他就幫她。


    然後他主動為她和於文銘創造了機會,可當看到她如願以償慢慢接近了於文銘後,他又心生妒忌,所以今日他才對她說出了那句話,以他的家世她完全不用依靠於文銘替她父親報仇,可沒想到被她果斷的拒絕了。


    墨長沉重的閉上了眼睛,將身體所有重量壓在椅背上,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身體般的毫無生氣,陷入了沉寂。


    直到花劍橋來找他,他依舊是這幅姿勢。


    聽到花劍橋喚他,他這才開口問他了一句話:“酆小玖呢?”


    花劍橋眼睛劃過一抹驚訝,特別好奇的想問他和酆小玖之間發生了什麽,但看他臉色就知道兩人相處的並不好,開口迴他:“和酆雅婷在一起,戲班子來了。”


    “恩。”墨長依舊不動,花劍橋愣愣的看著他,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戲班子來了。”


    “恩。”


    “額,你不去了嗎?”


    “恩。”


    “是和酆小玖發生不愉快了?”花劍橋還是問了出來,因為他知道以墨長的性格,別人不問他是絕對不會說的,整一個悶葫蘆。


    墨長眉頭一蹙,隨後又恢複平靜:“沒有,她隻是不需要我。”


    “呃.....要不你強行幫她?”花劍橋撓頭試探性的問道。


    墨長終於睜開了眼睛,裏麵卻是滿滿的逼視:“你不是很會玩嗎?怎麽說出的辦法這麽沒用。”


    “我去!”花劍橋不樂意了,一掌拍到他麵前的桌上,用氣十足的咬牙道:“別小看小爺!”


    墨長一掌揮開了他壓住桌上畫卷的手,然後將畫寶貝的收起後,一個施舍的眼神都懶得給他。


    花劍橋的小心髒受打擊了。


    “行!你不信我是吧,你等著!容小爺先去破壞了她和於文銘!”花劍橋說著就要往外麵走,墨長叫住了他:“不是破壞,是撮合。”


    “不會吧,你還要幫她!”


    “她沒時間了,後日就要嫁人。”


    花劍橋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最後隻能搖頭歎道:“我知道了,今晚看戲,你確定不來嗎?”


    “恩。”


    “行,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墨長沒有迴他,又重新攤開了一張畫紙,在紙上認真的畫著什麽,花劍橋搖頭走了。


    前廳前的小廣場,那裏此時燈火輝煌,咿咿呀呀的戲曲聲,似悲壯,似傷感,又似戀人相見的欣喜,又似離別的痛心。


    酆小玖活了十六年,她從不喜歡戲曲,隻因他們的聲音給她的感覺很是悲傷,盡管唱著欣喜的詞,卻能唱入人心低最柔弱之處,讓人聞聲泣下,讓人很容易沉迷其中。


    她不喜歡將心事流露在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所以她對戲曲無感。


    轉頭看向身旁的老夫人,老夫人聽得很享受,偶爾會跟著唱出一兩句,她又將頭轉向酆雅婷,卻見酆雅婷坐在於文銘身旁,兩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交談融洽。


    她將目光收迴,望著台麵上紅橙燈光照下的濃妝絕顏,吟唱著歲月芳華。古舊的脂粉寒香,混雜著些許幽怨曖昧的芳塵味道。


    那些刹那芳華裏,那些柔美如畫,一見如故的女子,婉轉水袖間的瓏玲繡線,高歌千年後,隻剩下繁錦的傳奇。那些匆匆而走的嫵媚身姿,在看客逐漸眯起的雙眸裏如同翩然歸去的彩蝶。


    真美啊!


    酆小玖不禁感歎出聲。


    就在旦角唱出那句:“真乃西湖比西子,淡妝容抹總相宜”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酆小玖轉頭看去,是於文銘。


    轉眼看去酆雅婷,此時正和花劍橋坐一起,她呡了下唇,看了眼沉迷戲曲中的老夫人後,她緩緩起身,隨於文銘離開了戲台前。


    兩人並排走在沒有月亮漆黑的夜晚,沒有走遠,因為走遠什麽也看不到了,或許還看不到對方。


    戲台上昏黃的燈光、寂寞的妝鏡、如血的胭脂、淩亂的妝台、蘭花般的玉指、黛青的眼眉、巧笑的美人、震天的鑼鼓、如泣的胡琴、登台又下場的古人還在繼續,卻再也喧鬧不進酆小玖的耳中。


    唯一傳入酆小玖耳中的是於文銘的聲音,他對她說:“今日你生氣了?”


    酆小玖心中冷笑,麵上卻淡聲迴他:“大公子說笑了,酆小玖從不會生氣,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那現在呢?”


    低沉的一句話令酆小玖停下了腳步,她麵上的笑容開始變得自嘲,轉身正對著於文銘的眼睛,她臉上揚笑,聲音卻譏諷的道:“就是因為現在我會生氣,所以我決定以後都要讓自己不生氣。”


    “為什麽?”


    “氣壞了身子會有人心疼嗎?”酆小玖淒涼的說著,可在她的話落下,一個黑影壓下,她手腕被人用力一扯便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耳邊傳來於文銘粗重的鼻息:“小玖,別這樣,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酆小玖冷笑:“那麽請問大公子,我應該怎樣?學別的女人在你麵前哭,還是學別的女人在你麵前指著別的女子罵?不好意思,小玖學不來,若是一年前的酆小玖,或許能按照你心中所想活著,但現在的酆小玖不可能了,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反抗了,還是什麽也改變不了,還不如順其自然。”


    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於文銘將臉摩擦著她的臉龐,很寶貝的親了親:“我很開心你會為我吃醋....”


    “大公子想多了。”酆小玖語氣平靜的迴他,卻聽在於文銘耳中變成了一種嬌氣。


    “昨日我便迴家和父親說了要娶你,我和雅婷是不可能的,今晚迴到家你便能聽到消息了,以後我就能心疼你了。”


    酆小玖忽然笑了,這個笑容在外人看來是幸福的,但隻有她知道那個笑容裏麵夾雜著多少的苦楚。


    “你...真的要娶我?”


    酆小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天,讓自己盡量隨著於文銘的心情開心,抬眸間依稀看到了在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她又看過去,那裏什麽也沒有。


    她不再看天,而是用力閉了下眼睛,下一秒在於文銘要迴答她問話時雙臂環住於文銘的脖子,踮起腳尖封住了他的口,黑暗中的那個身影又一次出現了,酆小玖眼角閃了一下,最後帶著於文銘轉了下身子,將那個身影完全避在身後。


    戲曲還在唱,鴛鴦遇了無情棒,不由怒氣滿胸膛,你帶著屠刀念彌陀,佛法無邊不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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