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小玖在屋內休息了一會兒,便和墨老夫人說了一聲,出門去了。


    問了身旁過路小哥酆家所在街道後,她抬步朝酆家去,路上她也打聽了一些酆家的事。


    要說酆鴻是她叔叔,她又怎麽會不認識酆雅婷,可事實確實如此,她不認識,卻是聽過,聽她父親說過。


    酆雅婷原不是酆家的二小姐,是她叔叔在外麵的私生女,今年開春才被接迴的家中。


    叔叔對外宣稱是早年幼小時因為身子虛被留在寺廟中休養,現在接迴家中,是酆家的二小姐,實則是過繼給了酆大夫人為酆家二小姐。


    這些都不會讓酆小玖太過吃驚,吃驚的是,沒想到酆雅婷一個私生女也會被培養出大家閨秀氣質,一言一行無不透露著優雅與高貴,僅僅一年的時間,她成了玉城出了名的善人與才女,捫心自問,酆小玖佩服她。


    如若她是私生女被接迴家中,她有可能會沒有她那樣堅強的心,讓自己活的出彩,就算有也不可能僅用一年的時間就經營出自己的美名,這要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做到,而酆雅婷做到了。


    這樣一個敢於拚的女子,她倒是很有興趣的想認識認識了。


    想著想著,突然一陣冷風順著她沒攏嚴實的鬥篷縫中鑽入,令她打了個激靈。


    抬頭望望天,灰蒙的天空散發著冰塊才有的寒氣,現在正值冬季,寒風唿嘯刮過臉龐,像刀割一樣疼,帶來沁骨的涼意,酆小玖緊了緊頭上的鬥篷帽子,想要防止凜冽寒風的無情入侵。


    不知走了多久,又從空中飄落了多少枯黃樹葉,臉頰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後,她停在了酆家的大門口。


    朱紅大門,莊重權威,大門之上,滿滿充盈著吉祥如意寓意與祝願的磚瓦石刻,精致典雅,門前一對石墩,青石蓮花,雅致大方。


    酆小玖這一站便是許久,久到雙腿僵冷,牙齒打顫,身體沒有一絲溫度。


    她呆滯的眼睛深處是望不到低黑暗,沉寂的表情比寒風還要冷。


    她在想,要不要上前敲門?


    可敲了門之後,她又要如何做?對著她的叔叔哭訴,伸冤?


    腳朝前邁出一步,驟然停止,她想起了酆雅婷,想起了她玉城第一才女的頭銜,想起了她大善人的名譽,她的雙腿就變得沉重。


    可要她就這樣離去,她心不甘!


    酆家在以前便是做藥材生意的,後來爺爺走了,便將酆家一分為二,雲參的生意給了爹爹,麻黃的生意給了叔叔,兩人一個在玉城發展,一個在花城發展,起初叔叔麻黃的生意做得並不好,父親沒少幫助叔叔,兩家平日裏也是來往親密,可現在,她有些不確定了。


    現在,他們風光無限,她卻虎落平陽。


    在門前又立了小刻,轉腳欲要離去,突然從身旁‘轟隆’駛過一輛馬車,馬車在酆家大門口停下,她趕忙將自己躲在一旁大樹後,偷偷朝馬車看去,見酆雅婷從馬車上走下。


    咦,她不是早就進城了嗎?怎麽現在才迴到家?


    她在疑惑不解,突然跟隨酆雅婷身後下來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粉雕玉琢,長相可愛極了,與馮雅婷三分相似,酆家的小少爺,去年年底家宴上她見過,叫酆天樂。


    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纏著她.....


    有幾個家丁迎上來,酆雅婷指了指身後的馬車道:“車內買了些桔子,搬到大堂。”


    “是。”


    然後酆雅婷手牽酆天樂就要走進大門,突然酆天樂四下溜轉的眼睛停在了酆小玖這邊,稚嫩的小臉上先是怔愣,隨後浮現了驚喜之色,正欲開口喚她,這作勢把酆小玖嚇了一跳,趕忙裹緊身上的鬥篷,逃一般的離去,酆天樂話到嘴邊的姐姐二字消失在了喉嚨間。


    酆雅婷走了兩步見酆天樂不走了,不禁轉頭問他:“怎麽了?”


    酆天樂望著酆小玖消失的方向,本是驚喜的小臉變得沉寂,他搖了搖頭,然後將自己被酆雅婷牽住的手從她手心中抽出,走過她先一步邁過了朱紅大門。


    酆雅婷一時尷尬,隻覺臉上無光,眼睛看向身旁的家丁,見他們都低著頭後,這才抬步跟上,開口關懷道:“小天,慢些,別摔著了。”出口話語溫柔似水,可在那溫柔背後是別人察覺不到的陰鶩。


    酆小玖迴到了墨家,此時天色也已經暗下,西邊的天際黑的最是快,夜晚的風冰冷的就似一個大的冰塊,將玉城整個籠罩在它散發的寒氣下,手攢進衣服中都還是涼的。


    她腳下越走越快,到了老夫人屋外,正想著要不要去給老夫人請個安,但天色黑了,她又怕打擾到老夫人休息,想了想她決定還是不打擾的好,卻在轉身要離去的瞬間,屋內響起了老夫人的聲音:“是小玖迴來了嗎?”


    酆小玖停腳,這才抬步走入老夫人的屋內,當抬頭看到老夫人桌前未動過一筷的飯菜時,她腦子有點懵。


    難道墨老夫人是在等她迴來用膳?


    念頭剛起,直把酆小玖嚇了一大跳,趕忙脫下鬥篷很順手的遞給了一旁站著的綠瑩後,走她身旁彎身行禮,恭敬道:“老夫人,小玖迴來晚了,還讓您等著,是小玖的錯。”


    綠瑩見酆小玖直接把鬥篷脫了給她,這動作令她眉毛不悅的擰了起來,但礙於她是老夫人的客人,沒說什麽,發泄般的將鬥篷扔給了一旁的丫鬟,抬步走到老夫人身旁,站在屬於她的位置上,仰著下巴,用一種高傲的姿態冷倪著酆小玖,酆小玖感覺到了,但她選擇無視。


    人的高傲分為兩種,一種是外在的,一種是內在的,外在的就是做出來給被別人看的,而內在的是一種骨子裏滋生的,很明顯綠瑩就屬第一種,這種人酆小玖從不理會,一來無聊,二來幼稚,三來浪費時間。


    酆小玖的一連串動作老夫人也是看到了,麵上慈祥笑容不變,卻在眼底深處多了抹興致。


    她搖頭笑道:“無妨,用過膳了嗎?”


    酆小玖誠實的迴答:“還未用膳。”


    “一起吃吧。”


    “多謝老夫人。”


    酆小玖坐下,見老夫人動了筷子後,這才拿起筷子吃著,吃了第一口,眼睛一亮,兩個字從腦中蹦出:美味!


    手下筷子夾得快也夾得多,吃的也多了,盡管是一副餓狼的吃相,但從她身上流露出的優雅氣質與食量竟毫無違和感。


    老夫人深意的笑道:“小玖,今天是去找你的叔叔了嗎?”


    酆小玖嚼食物的嘴巴停了一下,然後她慢條斯理的將嘴中食物咽下後,這才口齒清晰的迴了老夫人的話:“恩,去找了。”


    “可有找到?”老夫人問,期間還給酆小玖盛了碗粥,酆小玖趕忙接下,感激的笑了笑,迴她:“找到了。”


    老夫人微愣:“那你今日為何迴來?”


    酆小玖看了眼桌上的食物,突然調皮一笑:“若小玖不迴來,您怕是要等這桌美味的飯菜涼了才會吃飯吧。”


    老夫人聽後,眉裏眼裏盡是笑意,抬手在她額上一點,失笑出聲:“你這丫頭,還算有點良心。”


    這一點,倒是把酆小玖點的有點愣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好像以前也有一個人喜歡點她的額頭,可她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小玖,你怎麽了?”


    酆小玖猛然迴神,笑著搖了搖頭:“想起了些往事。”


    “能否講與我聽聽?”老夫人問。


    酆小玖迴:“不瞞您說,我父母在一年前離開了我,您剛才點我額頭的動作,讓我想起了他們,讓我堅信他們就在我身旁陪著我。”這話說的很輕,卻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憂傷與惆悵。


    老夫人麵色微變:“很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事。”


    酆小玖搖頭,然後臉上流露出一抹真情笑容:“想起父母怎麽會是傷心事?若是小玖忘記了他們,那才叫傷心。”


    此話一出,老夫人眼中多了讚賞,抬手給酆小玖夾了一塊雞肉片慈愛的笑道:“吃飯吧,多吃些,明日好去找你叔叔。”


    酆小玖本想迴她,她不想找叔叔了,但她終歸和老夫人不是一家人,說不了太靠心底的話。


    禮貌點頭,然後匆匆吃了飯,起身告別了老夫人後,走到門邊接過丫鬟手中遞來的鬥篷隨意披上,沒入了黑暗。


    綠瑩在她離開後,開始著手收拾桌上的飯菜,擰眉的問老夫人:“夫人為什麽對她這般好?”她還將她當做下人使喚,你以為這裏是你家啊!


    老夫人喝著清茶,聽到綠瑩飽含怨氣的話語後,她笑著迴她:“她骨子裏的堅強我很欣賞。”


    “她說的話老夫人可千萬不能全信,萬一她心懷不軌呢?”綠瑩說著說著喚來了丫鬟手指飯桌,她則是來到老夫人身後,為她揉捏肩膀。


    老夫人放下茶,看著酆小玖亮起的屋子,緩聲迴她:“她的心不在墨家。”


    綠瑩沉默了一下,隨即恭敬迴道:“綠瑩知道了。”


    酆小玖迴到屋中,點了燈後,她走到床邊和衣躺下,望著被幽暗燭光映的發紅的屋頂陷入了沉寂,躺的久了,腿麻了,她下意識要換個姿勢,翻身瞬間一抹冰涼從脖子蔓延至全身。


    俯頭看去,隻見一旁被褥上靜靜躺著一個銀色小柱,是她脖間的項鏈。


    酆小玖伸手將其拿到手中靜靜觀察起來,在她的記憶裏,沒有出現過這個東西,她曾試過取下來,除了那日蘇醒後洗澡的那次取下來過,就再也取不下來了。


    她也讓夏珍蓉給她看過是怎麽迴事,但夏珍蓉找了半晌後,對她說了句,沒找到鏈扣,那這個是怎麽到她脖子上的?


    夏珍蓉也感覺奇怪,那日為她佩戴時,確確實實有鏈扣的。


    或許是因為有這條項鏈的緣故,酆小玖總感覺有人在跟著她,保護著她,不能怪她多心,因為有一次她上樹上摘果子,腳下打滑眼看要摔下,落地卻沒感覺到疼痛,睜開眼夏珍蓉已經站在了她身旁,後來她也反複試過很多次,可那人應該是知道她故意的,反而不出現了。


    酆小玖越想越鬱悶,最後索性不想了,拉過被子將項鏈蓋住,而她則閉眼陷入睡眠,在夢中她擰眉思索,明日她又將何去何從?


    幽幽燭火下,現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他腳步很輕的走到燭火旁,拉開凳子坐下,臉上是說不出的疲倦,抬手揮滅了燭火後,趴在桌上闔眼淺眠,為酆小玖守夜。


    若酆小玖記得橘,定是會笑他一番:比你累的人多了,可也沒見有你困的。


    橘會懶洋洋的迴她:那是他們沒有將心放在能讓他們累的事情上。


    酆小玖會問:難道你有?


    橘會輕飄飄的看她一眼,然後疲憊闔眼心不對口的迴她:沒有。


    酆小玖此時會給他兩個白眼:那你還困,莫不是要進入老年期了?


    橘:......


    翌日,酆小玖醒來時,橘已經不在了,但屋內卻留有他身上清淡的橘子香氣,令酆小玖看著桌子恍然失神,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聞道這個味道了,這個味道陪伴了她一年的時間,每到夜裏沒有這個味道她竟是鮮少能睡得著,昨日他又出現了,可她還是不知道他是誰。


    又對著桌子發呆了半晌後,她才收迴目光,翻身從床上坐起,洗了臉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然後去和老夫人一同用早膳。


    飯桌上,老夫人問她:“今日還要出門嗎?”


    酆小玖點頭:“我想清楚了,不管他會不會認我,我也要問個清楚,不然寢食難安。”


    老夫人點頭:“用我陪你嗎?”


    酆小玖搖頭:“多謝老夫人好意,小玖一個人便能解決。”


    老夫人不再說話,吃過飯後,見酆小玖要走,她這才有些不舍的開口問道:“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酆小玖竟是鼻頭一酸,迴身對老夫人屈身行禮:“好的東西會遇到懂它的人,好的人也自然會遇到有緣人,老夫人,花城是個很美的地方,我們會再相見的。”


    酆小玖說完不等老夫人迴話,轉身快速跑走了,她怕她再不離去會留下眼淚,除了夏珍蓉,能對陌生的她這般好的也隻有墨老夫人了。


    爹,娘,一定是你們在護佑小玖,才讓小玖遇到了這般多的好人,小玖會好好活著,一定會好好的活著!


    酆小玖腳下不停直接來到了酆家的朱紅大門前,做了兩個深唿吸後,她走上前,看門的家丁看到她後均是迎上來,本想問她是誰,卻在看到她的臉時均是大驚,趕忙恭敬行禮:“三小姐。”


    一聲久違的三小姐令酆小玖平靜的麵龐上劃過一絲動容,她本以為酆家會沒有人認她,卻沒想到看門的家丁還記得她。


    她點頭道:“麻煩帶我去見叔叔。”


    家丁連連點頭:“三小姐請。”


    酆小玖來到酆家的消息瞬間在酆家如一道驚雷炸了,所有人都是趕忙出來迎接,包括她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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