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晏為什麽沒事就愛來蘇宛家找她閑磕牙消磨時光,因為蘇宛是他所見過的最真實、最率性直接的女子,沒有之一。見多了矯揉造作、城府深沉的女子,尤其如今厚著臉皮住進他地盤趕都趕不走的那一位,楚之晏就覺得蘇宛這樣的性子格外難得與珍貴。


    「倒不是我心腸軟,見不得他悲慘的樣子,隻是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他威脅過我的生命,我還迴去了,兩相扯平,痛打落水狗什麽的。又有什麽意思。」蘇宛想了想,問他:「聽說他背後有靠山?」


    「放心,他的靠山再大,也大不過裴大人去。」楚之晏不甚在意的揮揮手,「此時此刻最想要他命的,說不定就是他的靠山了,天子近臣是很好告狀的嘛。」


    蘇宛舒了口氣,「那就好。」


    「你是擔心他的靠山打擊報複你,還是擔心裴禦管了這件事會給他招來麻煩?」


    「我既然決定將裴大人拖下水來管這件事,就不會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何況這人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將她的小諾搶走,她會擔心他?真要是有什麽,也是不忿他竟然管了閑事會屁事沒有!


    「人家好歹救過你的命,現在又出手幫你解決了危險人物,你就絲毫不內疚?」楚之晏仿佛對探究她的心理十分感興趣。


    蘇宛嗤道:「內疚是什麽?多少錢一斤?可以吃嗎?」


    楚之晏笑著罵她:「沒心沒肺。」


    「你可說錯了。」蘇宛不認,笑嘻嘻地道:「若換了旁人,我定然要內疚的。」


    她自賣自誇道:「我可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正喝水的楚之晏毫不遲疑的噴了,顧不得喘勻氣就笑不可支的追問道:「你說什麽?好姑娘?你哪裏來的自信敢這麽說?」


    「我的好豈是你這樣眼拙的人看得出來的?」蘇宛故作高傲的抬起下巴,氣勢很足的睨著楚之晏,又惹得神醫大人樂了好半天。


    兩人正打趣著,就見醉墨滿頭大汗的跑了來,「少爺,城東徐家人來求診,請你去他家裏一趟。」


    「什麽情況?」楚之晏一見醉墨的樣子,就知道患者情況十分緊急,雖然他各種不靠譜,但他到底是醫者,治病救人總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徐夫人,不知道怎麽迴事驚了胎,說是已經見紅,怕是要早產。徐老爺擔心夫人的情況,請你過去坐鎮呢。」醉墨快言快語的說著,他手上提著楚之晏出診時必帶的小藥箱,這樣就避免了楚之晏還要再迴四方街而耽誤了時間。


    「我聽他的意思,仿佛徐夫人的情況很不好。」


    楚之晏腳步匆匆已經走到了門口:「徐夫人年事已高,懷孕本就危險,早前坐胎不穩,就傷了根本,我不是囑咐過,一定要安心靜養,方能順利生產。怎麽搞的,姓徐的將我的話當做了耳旁風不成?」


    他臉色十分難看,不像是對待一般的病患。蘇宛想了想,緊走幾步跟上他:「我也去,幫你打打下手吧。」


    反正今兒不用去酒樓,小諾也跑到他第二個家周家去了,她本來打算這一天都用來招待楚之晏的,是以該做的家務也全都做完了,這會子閑著也無趣,不如跟他過去瞧瞧。


    楚之晏腳步微頓,「你去幹什麽,婦人生子,汙穢的緊,許多人都怕沾了晦氣,你倒不怕?」


    「不怕。」蘇宛笑笑道,「生孩子對我來說是件大喜事,我跟著去,說不定還能沾沾喜氣呢。」


    有人認為產房之地,汙穢血腥,是不吉利的,蘇宛卻不覺得。迎接一個小生命到來的地方,怎麽會是汙穢不詳?


    楚之晏打量她神色,見她一臉認真,並非敷衍,這才點頭:「那就一道去吧。」


    坐上了馬車,車夫長鞭一甩,催動馬車急急往城南而去。


    「這位徐夫人情況很不樂觀嗎?」蘇宛見他眉頭皺的幾乎要打結,忍不住詢問道。


    「徐夫人今年已是三十八了,好不容易才懷上這一胎,這個孩子對他們夫妻兩個來說,是很重要的。」楚之晏將徐家的基本情況一說,蘇宛亦是感慨萬千。


    原來這徐老爺與徐夫人乃是大善之人,並非是徒有虛名,是真正的樂善好施。他們夫妻兩人僅在柳城就開了兩家善嬰堂,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或者因身患重病但家長無力醫治而送過去的孩子,不但供給他們吃穿,請大夫為他們治病,大一些的孩子,還送他們上學堂念書識字,更大些的,根據他們各自所長,安排工作前途。非是為了博取好名聲,而是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做著善事。


    徐老爺乃是庶出,剛滿十五就被嫡母趕出來自立門戶,他是個經商奇才,短短幾年積累了不少身家。他的妻子在他尚且貧寒之時下嫁給他,兩人恩愛甚篤,但唯一的遺憾卻是這麽多年了膝下一直空虛。徐夫人身子骨沒問題,但就是試過無數法子,喝了許多湯藥,肚皮始終沒個動靜,最後絕望了,想為丈夫納幾房年輕漂亮的姨娘,好歹能為丈夫開枝散葉。但對妻子情深意重的徐老爺卻堅持不肯,寧願後繼無人也不肯辜負結發妻子,令她傷心難過。


    楚之晏聽聞這件事後,敬佩這夫妻二人,竟頭一迴主動找上患者家門,一通檢查下來,發現有問題的不是徐夫人,而是徐老爺。原來那徐老爺的嫡母見他被趕出去後,反而掙得這樣大的家產很是眼紅,暗地裏指使人給徐老爺用了絕育之藥,隻等兩人生不出孩子,最後無可奈何的過繼她的親孫子來繼承那偌大的家業,真可謂是壞透了良心。


    楚之晏替他診治後,幾服藥下去,沒過多久,已經絕望的徐夫人以三十八歲高齡艱難的懷上了盼望已久的孩子。


    因她到底年紀大了,懷胎之後險象環生,都是楚之晏力挽狂瀾,將胎兒順利的保到了現在,還以為能平平安安直到生產,誰知道中途卻出了這樣的岔子。


    楚之晏很生氣,掀了車簾問外頭徐家前來報信的小廝:「徐夫人怎麽會驚胎?」


    小廝亦是一臉難過愁苦之色,「今日老爺見天氣好,想著先生您說過懷胎後期可以出門走動走動,剛好夫人想堂裏的孩子們了,老爺便想陪著夫人去看他們,哪曉得上馬車時閃了下腰,當時就見紅了。唉,可把我們老爺急的不行,都哭了呢。」


    徐家兩夫妻對下亦是明理寬和的,因此下人們對待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愛戴與尊重。


    楚之晏又急又氣:「我隻說在園子裏適當走動,誰準她出門了。你們老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小廝苦著一張臉,「先生,您別怪我們老爺了,老爺他都快自責死了。要是夫人和小主子有個什麽萬一,那是生生的要了我們老爺的命啊。先生您醫術高明,一定要救救我們夫人和小主子啊。奴才,奴才這就去寺裏為先生點一盞長明燈祈福……」


    要不是正在跟車,這小廝說不定就給楚之晏跪下了。


    蘇宛瞧著小廝滿臉眼淚的模樣,也不由得敬佩起徐家夫妻兩人的為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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