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狠到不惜多次利用自己的性命冒險,隻為了這場撲朔迷離的棋局,能夠完美無瑕地進行下去。  真正的邵攬餘,才是那個操控局麵變動的幕後推手。第37章 入局  轎車行駛得四平八穩,在秦一舟的布置下,暗中跟蹤的幾台車被耍得團團轉,已經在上一個路口跟丟了。  街邊逐一掠過的風景,也從方才的倉促,漸漸迴到了和緩的頻率。  此地與尤州霧鎮不同,饒是都由叛亂組織把控,九江城卻明顯比尤州繁華得多。  盡管之前作為維岡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幾乎名不見經傳,可同樣是經過政府悉心建造,運作完善的城市。  加之當初被占領時,壓根沒動過多少重型武器,一大批建築得以完好保存下來,宛若這裏什麽災禍都沒發生過,緘默而冷清。  街上偶爾經過三兩個行人,基本都是叛亂組織內部、或邊境上向其投誠的普通人。  抹去了良知,才能有幸獲得一方喘息之地。  更多烏雲聚集過來,籠罩在車頂,暗沉沉的天空不斷向下壓,壓得讓人心頭不暢快。  邵攬餘緩緩開了口,不知是對誰講。  “占領九江城的組織叫北圖塔,以前的頭領是個素食主義者,不殺動物也不愛殺人,一心隻想做生意。”  “他原本想與維岡議和,讓九江城作為進出口貿易中轉站,發展養殖業,但段斯昂為了自己,主動把九江城割讓出去,放棄了一座城的人。”  邵攬餘不高不低的聲音,無孔不入迴蕩在車廂內,其所述內容,搭配著窗外景致,仿佛將過往畫麵生動地躍於眼前。  彼時段斯昂剛剛坐上首領位置沒多久,一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妄圖勝任一區之首,光想想都知道會有多少不服的人。  那段時間他沒少被人使絆子,為了讓自己站穩腳跟,段斯昂果斷打起了歪心思。  湊巧北圖塔派人前來議和,段斯昂借著議和的名頭,暗中與對方進行不正當勾結。  而當時北圖塔內部其實也已開始分崩離析,出現了不少矛盾紛爭。  理念不合的緣故,許多人對於那位素食主義者的統領感到不滿,議和示弱這一舉動,讓矛盾徹底爆發。  下邊人合起夥來,逼原先的頭領退位,轉而支持另一個叫劉水淼的人。  段斯昂與劉水淼暗度陳倉,劉水淼願意用自己的勢力協助他,清理維岡政府那些居心不良的人。  唯一的條件是,北圖塔需要一座空城。  兩人沆瀣一氣,九江城作為犧牲品被送出去,未使用一槍一彈的情況下,城池不攻自破,城內血流成河。  言罷,車廂裏寂靜到了有些令人驚異的程度。  司機與秦一舟都在專注幹各自的事,費慎明白,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默然良久,迴想起了之前遙迦說的話。  遙迦說,沒人管他們,也沒人來救,好像全世界都忘了,有一整座城的人正在飽受生死的苦難。  現在想想,怎麽可能有人來?  九江城百姓們曾經視為庇護所的政府,視為保護傘的人,才是真正將他們拱手送出去出去的罪魁禍首。  見他不吭聲,邵攬餘又道:“當初在欒河道黃石山上的人,是你吧?”  費慎微怔,對這個問題感到出乎意料。  並非意外邵攬餘能猜到真相,對方應該很早前就調查清楚了,隻是雙方心照不宣沒提起而已。  讓他意外的是,邵攬餘問話的時機。  不是在鬱南鎮,也不是等事情結束以後,而是剛剛說完九江城的此時此刻。  “在場的另一撥人,是你安排的吧?”  費慎學著對方的語氣,不答反問。  話剛出口,他卻驀地頓住,大腦裏一陣醍醐灌頂,驟然意識到了什麽。  隻聽邵攬餘十分坦誠道:“是我安排的沒錯,上次往欒河道走,也是為了和段家的這筆生意,隻不過我當時後悔了,沒想到後麵他們鍥而不舍地一再加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拒絕。”  “要不你替我想想,”他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為什麽這麽急?”  費慎腦子裏嗡地一聲,如同被人敲了記悶棍,一陣耳鳴突起。  遊輪爆炸、九江城、維岡、北圖塔、欒河道以及這場軍火交易……  從頭到尾,全部事情再次串聯起來,從模糊到清晰,在他腦內形成了具體框架。  欒河道上,邵攬餘故意安排人埋伏,是為了讓段家誤以為合作關係暴露,以正當理由毀掉先前的交易,並借機狠狠壓榨對方一筆。  段家再次開具更為豐厚的籌碼,於是有了這一趟海上之行。  但中途邵攬餘找到費慎,讓他也參與進來,過程中一步步丟出各種細碎的線索,使得他不停猜測,不由自主地去挖掘更多秘密。  到了鬱南鎮,又放任他去和遙迦等人接觸,便是為了引出遙迦口中九江城的過往。  直至最後,再親眼目睹這場交易進行。  費慎之前沾沾自喜以為,邵攬餘對自己的態度是從防備到試探,確認值得拉攏後,再一步步交付信任。  可背後的真相卻是,他從未脫離過對方給他設定好的框架,依然是邵攬餘精心拿捏的暗棋,一顆用來報複段家的棋子。  因為段斯昂購買軍火的目的,是為了向科謨發難。  邵攬餘要對付的也不是柏蘇,而是維岡和段斯昂。  費慎的出現,隻是作為邵攬餘手中最鋒利的工具,開啟擊垮段斯昂的第一步。  “茴香草養得怎麽樣了?”  邵攬餘嗓音悠悠響起,就像是給這一段翻來覆去的推敲,畫上了肯定的句號。  費慎麵無波瀾,木灰色眼眸裏,多了一層影影綽綽的浮湧。  “還不錯,你迴去可以看看。”  邵攬餘眉目舒展,姿態也變得放鬆起來:“那麽你考慮的如何?”  費慎微一揚唇,莫名跟著笑了一下。  “你向我展示了這麽多,如果我還不識相,恐怕就走不出這邊境了。”  他語聲很低,沉沉的落在耳膜上:“邵先生,合作愉快。”  轎車開進了某家酒店的地下車庫,秦一舟說,這是邵攬餘的產業之一,今晚可以安心在此處過夜。  費慎心知肚明,這一晚的緩衝,是邵攬餘篤定段家人不會輕易放棄。  亦是用行動告訴他,科謨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考驗,費慎別無選擇。  那晚,窗外大風唿嘯,仿佛在向世界傾吐自己夜寐難安的心事。  他靜坐在酒店套房裏,用一疊白紙,畫了一夜的荼蘼花。  第二日晨曦未明,房門便被人敲響了。  是邵攬餘那些保鏢之一,過來提醒他,邵先生已經在樓下等了。  費慎洗了把臉,稍微收拾了會兒,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尚可,沒有熬了一宿的憔悴。  趕到酒店門口,依舊坐進了昨天那輛車。  邵攬餘似乎休息得挺好,比昨日更顯容光煥發,愉悅地向費慎問候了一句。  “吃早餐了嗎?”  費慎表現如常,不冷不熱搭腔:“你覺得呢?”  “沒吃正好,”邵攬餘說,“待會兒要去一家還不錯的茶餐廳,你可以在那享受你的早餐。”  對方所言不假,司機果然將車停在了一家茶餐廳門口。  隻是店內門可羅雀,怎麽也不像正常營業的樣子。  秦一舟提前半小時到達,開好了兩間包廂等候,見他們進門,立刻迎了上來。  他身旁還跟著一人。  那人麵頰毫無血色,膚色有點不正常的瓷白,陰柔的五官配上過份尖細的下巴,時不時再咳嗽兩聲,彰顯出一種陰鷙的羸弱氣質,給人的第一觀感頗具衝擊力。  費慎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猜測很可能是昨天邵攬餘口中,段斯昂的弟弟段千澤。  果真言之有理,對方一看就是個病病歪歪的藥罐子,仿佛隨時都能去投胎的那種。  直麵邵攬餘,段千澤客氣一笑,臉色迴暖,驅散了些許浮在麵上的病氣。  他主動示好,衝麵前人遞出右手。  “早就聽聞邵先生盛名了,一直期待能與您見上一麵,隻怪我這個身體不爭氣,前些日子還在住院。錯過了昨天的會麵我很遺憾,哥哥脾氣急,昨天招待不周,我在這裏向您賠罪,還希望邵先生大人有大量,別和他計較。”  費慎微感訝異,忽然對這個段千澤有點刮目相看了。  和他那個草包哥哥完全不同,此人既圓滑又深藏不露,一手避重就輕玩得很是得心應手。  嘴上說著賠罪,卻寥寥幾句將昨日的衝突,化為一句簡單的招待不周。  而且態度不卑不亢,絲毫不見諂媚的模樣。  言語間又將邵攬餘捧上莫須有的高度,即便真想計較,恐怕也拉不下臉了。  初次照麵還未交手,已然能看出是個不容易對付的角色。  邵攬餘同段千澤迴握,也是一臉恰如其分的得體笑容。  “段先生言重了,朋友一場,能不能做成生意是小事,和氣才最重要,哪裏稱得上計較一說。”  段千澤頷首:“邵先生說的是,咱們進包廂聊吧,菜已經上好了,您遠道而來辛苦了,如果不嫌棄,邀請您嚐一嚐咱們九江城的特色早點。”  秦一舟領頭,在前麵開路,陪同兩人進了其中一間包廂。  不消片刻又出來,抬手指了指另一間,衝費慎說:“老大吩咐了,單獨為你點的一桌,進去吧。”  費慎走到包廂門口,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依然控製不住咋舌。  包廂裏一張二十幾人的大圓桌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早餐。  米線、抄手、蒸餃、燉湯……甜口鹹口應有盡有,其份量之多再來十個他也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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