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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川渡口竹排輕蕩,絕情書再不見慵懶身影,她撕了豔紅的油紙傘,碎片扔進了火中,一臉溫柔的熬著火上小粥。


    脫去和服,換上黃衫,打散了精美的發髻,從不離身的繡刃也隨意的放在竹排上,這一切都見證了絕情求脫胎換骨的改變。


    覺今是而昨非!


    就在這時,“轍、轍”聲響起,一輛湯麵車緩緩推來,麵湯老板大大的鬥笠遮住了半個腦袋。


    絕情書眼光一冷,拿起了竹排上的繡刃:“吾今天不想見你!”


    麵攤老板麵無表情質問道:“你迴來了,為什麽不來報告。”


    絕情書道:“吾與你隻有交易,何需報告。”


    絕情書的迴答讓麵攤老板很是不滿,他低沉說道:“吾乃是代表權傾天!”


    絕情書冷笑道:“權傾天又如何,他何曾有權利讓吾報告了。”


    麵攤老板厲聲道:“血榜乃是權傾天之血榜,絕情書你想違抗權傾天的命令嗎?”


    絕情書凜然不懼:“那自今日起,吾便退出血榜。”


    麵攤老板察覺到絕情書態度強硬,關於此女過往兇殘場景一一迴過心頭,態度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補救道:“嗯,是吾失言了。”手指一揮,一個名字印在了絕情書麵前。“這人算是吾的誠意。”


    絕情書自家破人亡後,一心唯有複仇,加入血榜成為冷血無情人人恐懼的殺手也隻是為了得到仇人的名單而已。


    而這也是血榜驅使絕情書的最大依仗。


    “那一年,賊人為奪鏢物先伏殺了夫君,後又以詭計害了煙兒,吾心甚痛!”說到這裏,絕情書仿佛又迴到了那個家破人亡,徹底跌入塵埃的歲月。


    “他們的逝去,讓吾世界從此破碎,世界上還有什麽不能失去。”


    “為了複仇,吾握起繡刃,哪怕血孽滿身也絕不後悔。”這心一下,也就讓江湖多了一段血腥傳說。


    麵湯老板對絕情書的過去一清二楚,因為這是驅使她的關鍵,仇恨。而此刻絕情書講出了這心底最深處的悲慟,頓時心驚肉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麵湯老板連忙說道說道:“複仇,乃是天經地義的公道。煙兒她們在九泉之下看到仇人應該會很開興的。”


    絕情書聽了麵攤老板的話,臉上如同春花綻放,她自嘲到:“煙兒,她看到蝴蝶死去都要哭泣,若她知道吾這母親滿手血腥還不知有多麽傷心。”


    麵攤老板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絕情書繼續說道:“吾也明白了,所謂複仇,隻不過是想讓吾心頭痛快一點,其他的毫無意義。”


    絕情書說到這裏看也不看順手抹去了苦苦追尋的仇人名字:“已經過去這麽久,吾該放下了。”


    她說完又迴頭熬著小粥:“你離開吧!”


    絕情書放棄仇恨,麵攤老板頓時失去了依仗,麵對著天下最恐怖的殺手,心頭的恐懼漸漸升起。


    逐客令出,麵攤老板也不敢停留,他說道:“退出血榜之事作罷。你先冷靜一下,吾日後再來?”


    說完,推著小小的湯麵攤匆匆走了。


    ……


    夜涼如水。


    絕情書守在竹排之外,微風吹來,突來幽香彌漫。


    絕情書神色一變,繡刃半開對著夜霧冷聲喝到:“魂走九泉下酆都,出來吧?”


    “咯……咯咯…”悅兒的笑聲從叢林中傳出!“姐姐,我們又見麵了。”下酆都赤著足從月光中走了出來。仿佛一支色彩斑斕的罌粟,美麗而又充滿致命誘惑。


    “下酆都,收起你的把戲吧!”絕情書仍然冷意十足。


    “小妹隻是來關心姐姐呢,想不到姐姐如此生分,真叫奴家傷心呢?”下酆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絕情書繡眉一寒,下酆都隻覺眼前刀光一閃,便見自己額前一縷劉海飄落。“若是她要殺自己,恐怕也就是一刀。”


    同為血榜中人,下酆都更明白同伴的可怕,探明絕情書態度,下酆都也不敢多做刺激。


    絕情書問道:“說罷,你之來意。”


    “吾奉權傾天之命來找姐姐詢問學海無涯的情況,畢竟你是唯一從裏麵走出來的人。”下酆都收了浪蕩模樣微微福了一福。


    “哦,隻是如此嗎?”絕情懷疑道,本以為白日的拒絕會召來權傾天的酷烈報複,沒想到卻隻是如此簡單揭過。心底雖覺的疑惑,但現在自己卻是不想多惹是非。


    “是!”下酆都肯定道。


    “權傾天想知道什麽?”絕情書問道。


    “最後那場大戰的結果。”


    絕情書想了想,說道:“最後那場戰鬥,死神被學海那人獻祭自身給封印住了。”


    下酆都繼續問道:“那戰場封印裏麵有著什麽危險?”


    “危險無處不在,在裏麵首先要麵對的便是惑神之音,還有那被惑的無窮傀儡。”


    “還有呢?”


    “時空迷霧,步入其中不見南北,一步之間或至天涯。”


    “可還有?”


    “霧氣中,似乎還有某些不可名狀的大恐怖,吾不敢確認,吾能出來乃是邀天之幸。”


    聽聞絕情書的訴說,下酆都麵色越來越沉。


    “是嗎,那小妹告退了!”下酆都來時無影,去時無蹤。


    ………


    “風聲起,此處已非良地!”絕情書端著小粥掀開了船上帷幕。


    小船繡床上,一道小小的人影緊閉雙眼,陷入昏睡之中。


    看模樣,約莫五六歲的樣子,眉清目秀,挺著小小的鼻梁,模樣很是精致。再細看,眉心一點印跡如同點破綠葉的紅花,讓小童瞬間有了驚人風采。


    絕情書看著小童,目光柔情似水:“看到你,吾便想起了吾那苦命的煙兒。她那時候也是這般模樣,也是如此讓人憐愛!”


    絕情書輕輕摩挲著小童眉毛:“尤其是這一對眉毛,簡直是一模一樣。”


    感覺到額頭的手,小童“軲轆”一下,睜開了圓丟丟的大眼睛。好奇、天真、警戒,絕情書能從小童眼中清楚的讀出來。


    看到絕情書,小童嚇的連忙閉上了雙眼。但不到片刻,又悄悄的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悄悄的打量著絕情書。


    “你又忘記吾了嗎?”雖然知道結果如此,但看到小童的樣子,絕情書還是感覺心酸酸的。


    絕情書收迴摩挲著小童額頭的手,輕輕把勺子裏的粥喂到小童嘴邊。


    小童從眯起的眼睛中看到這裏,鼻子也一動一動的聞到香氣,便悄悄的張開了口。


    一碗粥喂完,小童還是咪西著眼睛,仿佛還在昏睡之中。絕情書看到這裏不由噗嗤笑出身來。


    “臭小鬼,這麽貪吃!”邊罵便用袖子替小童搽去嘴角流下的粥。


    而這時,小童也終於睜開了眼睛,小臉上滿是親妮的笑容,他“咿咿呀呀”的用臉蹭著絕情書的手臂。


    “你終於想起吾了嗎?”絕情書抱起小童。


    “咿咿呀呀!”


    “叫我姨姨!”


    “咿呀咿呀!”


    “姨姨!”


    “咿咿呀呀!”


    終於絕情書還是失望了:“你還是又忘記吾了!”


    “為什麽,你隻有十二個時辰的記憶呢?”


    “咿呀咿呀!”


    “沒有父母,沒有記憶,吾便喚你阿無好不好!”


    “咿呀咿呀!”


    “哦,那好,阿無,我們今天就重新學習說話吧。”


    ………


    時間滴答滴答,日上中天,絕情書高興的停下教學。


    “阿無。”


    “姨姨,什麽事?”小童阿無疑惑的迴過頭來。


    “姨姨帶你去看病好不好?”絕情書低聲說道。


    “病,病是什麽?”阿無歪著腦袋奇怪的問道。


    “病就是不好的東西,病讓阿無每天都會忘了姨姨?”絕情書說道。


    “病,阿無不要病,阿無不要忘記姨姨!”小童阿無被嚇得緊緊的抱著絕情書。


    “嗯,阿無乖,姨姨這就帶你去看病,以後你就不會忘記姨姨了。”絕情書小聲的哄著阿無。


    “嗯嗯,姨姨最好了,阿無永遠也要和姨姨在一起!”


    絕情書武藝超群,雖不精於醫術,但對於身體的了解卻超過絕大多數醫,但阿無身上的異狀絕情書卻是聞所未聞。


    百脈俱通,天人相合,一生武骨更是驚世駭俗,乃是異類邪魔夢寐以求的最佳鼎爐。


    如此一個神奇的小童,在學海戰場茫茫“死人堆”中讓自己遇上,這太巧合。但自第一眼看見,絕情書便想到了自己那苦命的煙兒,心中便下定了守護他的決心。


    “小童這失憶症很可能與學海戰場中出現的那莫名樂聲有關。”絕情書越想越有可能。


    當初大戰被突來聲樂波及,自己陷入昏迷之中,再醒來,學海外圍百姓俱失魂淪為行屍走肉,而阿無也可能因為這樂聲落下了失憶的毛病。


    多年行走江湖,絕情書交遊卻很是狹窄,數來數去也隻有她,血榜第一的醫邪天不孤可以幫助自己了。


    ……


    儒門新地,學海無涯覆滅,讓眾人低靡無比。


    太史侯目光捎過,心頭雖有百般計謀此時卻是無一而出。


    滿麵枯槁的央森目光低垂,隻聽他聲音嘶啞道:“禮執令,學海無涯吾便托付給你了。”


    太史侯知道,曾經的弟子歸平遙離開已經讓央森受了很大的打擊,而現在最得意的門生月江流逝去,他已經瀕臨崩潰。


    太史侯點了點頭,說道:“你有何打算?”


    “吾知道江流他最是怕死,他必定留有後手。而且他的配劍萬物生失去蹤跡,其中,他一定留下了複生之機。”越說,央森目光越是明亮,到了最後,已經變過炙熱的火光。


    “哥哥,他還有機會…”月靈犀仿佛也一下子驚醒。“吾一定要把哥哥找迴來。”


    “靈犀、靈犀…”看著陷入魔怔的月靈犀,伏龍先生曲懷觴心中一陣大痛,他上前緊緊抱著月靈犀說道,口中卻說不出話來。獻祭天地,乃是真正魂飛魄散,如何還有還陽機會,但他不忍打斷月靈犀最後一點希望。


    “萬物生,哥哥的“萬物生”,隻要找到它,哥哥一定能夠迴來的。”月靈犀癡癡說道。


    “懷殤,吾一定要哥哥迴來!”月靈犀目光緊緊盯著曲懷觴,眼睛中是那麽的渴望。


    曲懷觴放開懷中佳人,手中拳頭緊握”吱格”做響。如此脆弱的月靈犀,也隻有百年前月江流被封印時出現過。而現在,而現在自己又該如何選擇呢?


    此時,曲懷觴仿佛耳邊又響起了月江流當初的質問:“天下與靈犀,你會選誰?”


    自己,有的選嗎?


    太史侯、弦知音、饒悲風、司徒偃甚至是臥佛、鳳凰鳴邪亦正也緊緊盯著他。


    曲懷觴感覺心都要裂開了,終於他深深的唿出了一口氣,臉上扯起了笑容:“一路小心!”


    月靈犀嘴角也泛起了苦澀的笑容:“你也一樣,保重!”話完便轉過身去,任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


    “唉…”央森歎了一口氣,把修補神州的神物冰母遞給了伏龍先生曲懷觴,說道:“天下蒼生,靠你們了。願天父保佑!”說罷,虔誠的在胸前劃過十字,為眾人祈禱。


    央森走了,月靈犀也走了,兩人為了月江流那萬一的生機離去。


    邪亦正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對伏龍說道:“你該和她一起去的。”


    伏龍先生曲懷觴緩緩閉上雙眼:“為了天下蒼生,修補神州支柱不容有失,她了解吾的!”


    寒鴉聲聲,如欲斷魂,像極了正義道途的寂寞,無窮話語在心中卻說不出,到了最後隻有一個念頭“她了解吾的!”“她了解吾的!”


    太史侯看著女兒月靈犀遠去的背影也隻能歎息一聲:“男兒都是鐵鑄的心腸。”


    就在這時,天涯倦客慕歸心捧著一個木盒焦急來到:“帝父,帝父。救救賀蘭王朝,救救七弟。”


    鳳凰鳴一拂袖子,鎮壓住慕歸心翻騰的氣血,問道:“有何事,速速說來!”


    慕歸心把手中盒子遞給鳳凰鳴說道:“七弟被邪靈抓走了,還留下這個盒子,讓吾親自交給帝父。”


    鳳凰鳴打開盒子一刹,天地崩而麵不改的鳳凰鳴頓時麵色大變。


    “好友怎樣了!”察覺鳳凰鳴神色,臥佛搶上一步,便見一支從肩而斷的小小手臂,頓時也變了顏色:“驚聲小童…”


    鳳驚聲,乃是道隱鳳凰鳴最疼愛的小徒,今年方才七歲,愛講話、愛搗蛋,也常被師父料中拆穿,他口頭上雖愛滴咕抱怨,但仍舊很尊敬道隱。


    在滅境,小童鳳驚聲乃是鳳凰鳴和臥佛的開心果,受盡寵愛。盒中雖隻一臂,但臥佛能識的其中氣息。


    “邪靈!你讓道隱憤怒了?”一聲憤怒,天地風雲同卷,如同天公開怒。


    再一揮,無窮玄冰湧入木盒之中,連同一隻手臂一同冰封。


    “好友,你如此做,手臂便不可使用了?”臥佛說道。


    “但隻有如此,吾才能保住小徒最後一絲生機。”鳳凰鳴說道。


    “幾位,補柱之事,吾恐怕要失陪了!”鳳凰鳴抱拳道。


    伏龍先生曲懷觴點頭道:“前輩剛補完神柱,功體有損,功力未複,此行還望多加小心。”


    “保重……”


    鳳凰鳴一一點頭應過,背上天卷打開,鳳凰鳴一縱而上:“心懷一襟朗月,劍藏七尺乾坤,慣看滿城煙雨,昂首不悔烽雲。”


    詩號漸微,人影已不見。


    “邪靈不動則已,一動便直擊要害。好友,劫數啊!”臥佛連宣佛號。


    “邪靈果然好算計,他算好了吾等為補神州第二支柱不敢分兵,便趁機釣出實力大減的道隱前輩。”伏龍先生歎息道。


    “若吾去支援好友,那麽神州支柱修補必然失敗。若吾不去,好友必然陷入他們伏殺之中。這真真讓臥佛兩難啊。”臥佛一枕眠為難道。


    就在這時邪亦正站了出來:“神州支柱修補與否吾並不關心,吾要的隻是報仇。圍殺鳳凰鳴,方城子必然會參與,此乃吾之機會也。”


    邪亦正背殘刀負斷劍一聲煞氣:“殘歿餘生,敗亡留死;非聖非惡,亦正亦邪。”


    男兒生死不為重,隻願此身恩怨俱清,邪亦正毅然隨著鳳凰鳴而去。


    伏龍看著瀟灑而去的邪亦正,心中微微有了安慰。


    接下來,修補神州第二柱為何處,北越天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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