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森抬起左手探向襟口,還沒有能取出藏在其中的聖旨,整個人已保持著這個姿勢,雙目圓張,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太子。


    劍鞘仍在蔣森右手中,但劍已不知何時被太子抽走。長劍的銳鋒透過蔣森的胸膛,顧見邃麵無表情,握著劍柄慢慢抽了迴來,血光閃動,沿著朝下的劍鋒淌落在地。


    此刻,站滿了將士的校場上,除了獵獵的風響,竟沒有一絲雜音。


    太子出劍的速度,太快。快得大家都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抽走蔣森的劍,映在眾人瞳仁中的,依舊是他刺死蔣森之後,慢慢收劍的動作。


    顧見邃提著滴血的長昭劍,聲音冰冷而平靜,挾著殷厚內力,清晰至極地傳進所有人耳裏:「孤在此,何人敢持天子劍。」


    說完之後,太子轉過頭,慢慢看向不遠處幾名高位將領,視線逐一掃過,那目光若有實質,是一種完全的君臨天下,主掌一切的威勢。


    賀顯綱、梁士安等人呆立片晌,渾身的血都似被凍結,唯有小腿肚子在打顫,反應過來之後全都跪倒在地。此時的下跪,是表示臣服與忠誠,是表示不會如這蔣森般懷著異心。


    太子神色似乎帶著淡淡悲憫,又有修羅般的嗜血,沉聲道:「古之善將者,養兵如養己子。靈州一線的將士,皆有父母妻兒,隻能為家國而死,絕不能死於任何人的鬼蜮私心。誰若要我大燕將士作無謂犧牲,就是這樣的下場。


    「你們起來罷。」太子看向賀顯綱、梁士安兩人,道:「我們目下可用的兵力加起來,僅有九萬多。而如今突厥三部共十七萬兵。燕軍此時深入草原,天時地利一樣不占,即便是勝,也必定慘烈。待突厥再攻城兩次,盡皆失敗,士氣低靡,方為我軍進攻之時。」且那時,他派人往射渥和圖那兩部用的離間計也該奏效了。


    賀顯綱、梁士安也抬頭看著太子,皆是真心認同對方的話:「殿下所言極是!」說完才站起身來。


    賀顯綱又問:「殿下,那剩下的衛府兵如何處置?」


    太子登上城樓,目光巡過校場上已然不知所措的衛府士兵,道:「藐視軍法者,殺無赦。蔣森目無軍紀,孤便親自發落。爾等自今日起,暫且入編東宮翊衛。隻要你們英勇殺敵,孤在此立誓,定做到不問出身,論功行賞。」


    底下的衛府兵聽聞太子非但不排擠他們,更沒有因為他們是蔣森的衛府兵,就安排他們去往突厥腹地白白送命,還要給他們與親兵同等的待遇,都是麵麵相覷。


    不知是誰第一個將兵器扔到地上,隨即連黃中靖在內的眾府兵跪成一片,道:「願聽殿下驅策,我等誓死追隨殿下——」


    一時唿喊之聲此起彼伏,響遏雲層。這些衛府兵都來自京城,其實大家心裏很清楚,在京城中,唯有東宮三衛是精銳中的精銳,其他衛府的普通士兵沒有不羨慕的。貴而不驕,勝而不悖,賢而能下,這樣的太子,跟隨對方,或許是他們命運的轉折。


    顧見邃以手勢示意禁聲,沒有再多說,隻下令道:「迴營。」


    這兩個衛府的兩萬人在蔣森的帶領下,本就是隱患,太子等的就是這一刻,要先將蔣森斃於劍下,才好放心將士兵收為己用。


    魏紫吾尚不知先前竟發生這樣千鈞一發的事,看到迴來的太子,高興地揚起信紙,道:「殿下,我收到我娘的信了,她知道我有了身孕,想過來看看我。」


    顧見邃來到她身旁,道:「好。可要我派人去接嶽母?」他知道魏紫吾重視親情,若非為了他,本要自己迴一趟遼西。


    魏紫吾道:「不用,我爹會派人保護我娘的。」


    魏嶢上次得知魏紫吾有了身孕,一迴到遼西,就安排淩夫人往靈州出發,他到底是男人,照顧這個年齡的女兒不方便,否則都想自己留在女兒身邊了。魏嶢雖然不想讓女兒這樣小就為人生孩子,但對方已經有孕,也隻得將人照料好,否則傷的還是魏紫吾的身體。


    魏紫吾這時又微微蹙眉,有些矛盾道:「不過,我又不太想讓我娘過來照顧我。我娘和我爹好不容易團聚,又要為了我分開……而且我聽娘說爹爹身邊另有一名女子,但爹爹上迴又說是誤會,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顧見邃旁觀者清,知道那不過是魏嶢夫婦為了帶走魏紫吾故意找的理由,便道:「婼婼放心罷,嶽父是何等人,行事自有分寸。」


    「這倒也是,當年連章蘊姑姑追求爹爹,他也沒有動心,依舊娶的是我娘。」章蘊姑姑自然就是章蘊長公主。


    顧見邃頷首:「所以你就更不用操心。」


    太子接著便命人開始為太子妃趕製數套寬鬆衣裙,還有小孩子的一應物事。


    魏紫吾身邊也加強了守衛,除太子的心腹,就連魏紫吾自己的婢女,也隻有遇瀲和遇清還在近身伺候了。她的飲食用度更是檢查得細之又細。


    石冬誠現在幾乎不負責別的,就圍著太子妃轉。魏紫吾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堂堂東宮總管有些大材小用,石冬誠卻半點不覺得委屈,在他眼裏,太子的子嗣就是最重要的。


    賀顯綱倒是看出了些意思來,知道約莫是太子妃有喜了,但太子沒有明示,他自然也不好問。他又聯想到以太子妃的箭術,卻沒見她騎過馬,還有以水代酒等事,更篤定太子妃懷孕了。


    這叫賀顯綱是既喜又憂,憂的是魏紫吾這孩子一出生,若是男孩鐵定是小太孫,他終究永遠得被魏嶢壓一頭。喜的是太子妃有孕,無法侍寢,想來會令太子將目光更多地投向他的辛瑤。


    賀顯綱現在對太子越發忠心耿耿,自是希望唯一的女兒能成為太子側妃,多為他的將來爭取一些政治籌碼。但他也清楚,太子是個習慣掌控的,隻能讓對方自己發現辛瑤的好,而不能主動將辛瑤推給太子,因此倒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


    而賀信真,則發現太子近日議事總是不叫上自己,有時,太子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他時,總是充滿了刀刃般鋒銳的審視,叫他一個大男人竟連覺也睡不好,短短幾日就消瘦了不少。


    幾天後,突厥再次攻城,來勢洶洶,此次燕軍仍然以較小的代價取勝。全軍上下皆是歡騰一片,太子這迴不讓設宴慶賀,隻讓加強靈州至夏州一線的崗哨。


    現在顧見邃再忙,也會抽時間陪魏紫吾賞賞花,逛逛街,還親手給孩子雕些小玩具。每天都要拉開魏紫吾的上衫,看看她光潔的腰腹,親一親那依舊平坦的肚子。


    這天,夫妻兩人正在說話,顧況便找太子稟報機宜。


    顧況說完最新刺探的突厥軍情,道:「殿下,魏都護那邊果真大有玄機……」他不敢輕易說出「有不臣之心」幾個字,改為直接匯報:


    「魏都護去歲大敗東突厥後,上報朝廷共獲戰馬七千,但就在前幾日,段潛的人發現唿布山裏有一處據點,全是魏都護手底將士偽裝成牧民,人數頗多,且養的全是突厥戰馬。這樣的村落不止一處……」


    顧見邃沉默少頃:「就是說,魏嶢手中的兵力實際已不止九萬多。」


    「不錯。」顧況點頭,又稟道:「殿下也知道,因為慕王後的原因,魏都護與綏海國本就有舊怨。加之皇上曾派人刺殺魏都護,後命人脅迫都護府的婢女給魏都護下毒,雖然都失敗了,但魏都護也早就對皇上沒有了盡忠之意。魏都護未必是要與大燕為敵,或許是為求自保,或是準備攻打綏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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