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衣迴到孟府的第二日,薑洇墨便急切地上門拜訪了。


    孟雲衣讓孟六福挑了兩個老實本分的侍女專門負責內院。薑洇墨來後,孟雲衣在內院恢複女裝接待了薑洇墨。


    短短半年時間,同樣的裝扮,氣質卻與以前不同了。薑洇墨一邊入座,一邊仔細地打量孟雲衣。還是一樣的眉眼含笑,眼神真誠,但卻溫婉有禮,沉著大方了很多。這已經不是原來俏皮無賴的小姑娘,隱隱已有上位者的風采。洇墨心中暗自感慨。


    昨日在慈寧宮,姐妹倆不便敘話。今日再見到這位唯一的閨中好友,孟雲衣很是高興,拖著薑洇墨的手說個不停。


    太後麵前,自然不方便將自己那些血淋淋的經曆說得太詳細,免得驚嚇了太後。見洇墨好奇,孟雲衣便詳詳細細說了那些刀光劍影,死裏逃生的種種,還說了與楚琮之間的愛恨糾葛。


    這半年,孟雲衣經曆過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有些事可以和青蘅說,有些事卻是親如青蘅也不便說。如今見到這個閨中密友,孟雲衣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於有地方傾訴了。


    之前在戰場,無人談論風月之事,齊青蘅又刻意迴避這個話題。孟雲衣才迴東都,也還尚未聽說薑洇墨和齊青蘅的傳言,不然,恐怕就不會這麽毫無保留地與薑洇墨談論感情之事了。


    “當初第一次見到睿王,你不顧危險救他,我就知道你喜歡上了睿王,我還說,讓你不要對他動心。隻是沒想到,你們後來竟又走到了一起,還差點成就了一段姻緣。唉,好神奇的緣分。”


    “是孽緣吧。悔不該沒聽你的話。”孟雲衣歎道。


    薑洇墨也歎氣。她沒想到,雲衣經曆了那麽多的危險,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多的委屈。本來一樣的無憂少女,一個至今仍然被家人寵著護著,一個卻家破人亡,已經從地獄裏走迴來了一遭,不由得為她心疼。


    敘完別後離情,兩人又迴憶了以前共同學女紅、彈琴等舊事。往事曆曆在目,兩人窗邊執手笑談,仿佛昨日重現。昔日友情又暖心頭。


    洇墨看著多災多難卻依然堅強豁達的孟雲衣,又同情又佩服。看著雲衣淡然地說著那些可怕的經曆,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齊青蘅的影子。


    洇墨被自己的聯想猛地一驚,隨即心裏自嘲地笑,有些方麵孟雲衣和陛下很像啊,他們在一起,確實更配。昨日他倆站在一起,一樣的風姿卓然,無比默契,怎麽看都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原以為雲衣和睿王會是一對,如今看來,或許陛下才是真正適合她的人。


    雲衣和楚琮兩情相悅,勉強在一起最後都還是勞燕分飛。青蘅對自己無意,自己這麽堅持不是更沒有意義。更何況,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吃了那麽多苦,自己怎麽能再去搶她的幸福。


    薑洇墨終於決定放棄,成全孟雲衣和齊青蘅。


    孟雲衣迴都不久,便是中秋。因為戰事未平,國庫空虛,齊青蘅沒有大操大辦,僅在祭天祭英靈後,簡單辦了個午宴。


    考慮到孟雲衣父母雙亡,齊青蘅邀請孟雲衣進宮一起過節。雲衣婉拒了,這是孟家重建後的第一個中秋,她想在自己府中過。


    這是公府主人迴來後的第一個節日,又恰逢打仗大勝,公府再次增光添彩,闔府上下興奮不已。忠勇公府張燈結彩,製作食物,熱熱鬧鬧地籌備過節。


    齊青蘅已經將胡府賜還胡家,由被取名為取義的胡崇禮遺腹子繼承。白天林婉娘抱著胡取義迴胡府祭奠,孟雲衣在祠堂裏祭奠了父母和師父師娘。


    晚上,忠勇公府在花廳開宴,闔府上下齊聚一堂共慶佳節。


    父母已去,孟雲衣如今是一府之主。孟雲衣一身男裝新衣,坐在主位上,接受著婉娘及下人們的敬酒。


    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新仆從們為著本府的光明前途歡欣雀躍。舊仆從們卻是既高興,又感慨,有幾個甚至酒後忍不住嗚咽出聲,被旁邊的人趕緊勸住。


    因取義尚小,簡單用了飯,向孟雲衣敬了一杯酒後,婉娘便帶著取義休息去了。府中老人不多,大多是新招募的下人。看著這些或熟悉或生疏的麵孔,或笑或悲的表情,聽著盈耳的歡聲笑語,明明是熱鬧的場景,孟雲衣卻覺得說不出的寂寥。


    孟雲衣笑著,喝著,來者不拒。然而奇怪的是,卻是越喝越清醒。


    酒宴過半,孟雲衣就離了席,迴了自己的小院。


    如果孟家沒有遇到變故,父母還在的話,此時孟雲逸應該已經“不在”了,而孟雲衣則已經恢複了女兒身,甚至可能已經談婚論嫁了。


    孟雲衣迴到自己的閨房,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中男裝的自己,想起母親一向來的願望,怔怔地流下淚來。


    她默默地換上了女裝,自己動手梳了一個望月髻。手藝不熟,梳了好一會才梳好。又打開母親早就準備好的首飾盒,將母親給自己準備的尚未有機會戴的美麗首飾一一戴上,最後畫了一個精致的妝。鏡中出現的,是一位清麗俏皮的美嬌娘。


    雲衣拎了席上帶過來的好酒去了花園。


    今夜天公作美,萬裏無雲,月色明朗。雲衣倒了酒,一個人對月獨酌。


    多好的月色啊!深色的夜幕,襯得那輪圓月格外奪目。雲衣向來喜歡看月亮燈火一類明亮閃耀的東西,那些亮光在黑夜的襯托下顯得特別迷人,上元燈火如是,洛神節星海如是,流螢光海亦如是。


    “自古多情空餘恨”,謎底是“悵”。雲衣想起上元節初見時,楚琮猜的燈謎,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沒有想到,這條讓兩人相識的燈謎,竟然一語成讖!


    此時的楚琮在做什麽呢?應該和王妃側妃在一起慶祝吧,也不知道身體好些了沒有。雲衣想起楚琮,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擔憂。


    想起楚琮的絕世容顏,想起他誘惑的磁性聲音,想起那些共同經曆過的美好迴憶,還有那些海誓山盟,兩行清淚滑落臉頰。


    孟雲衣這段時間一直壓抑著對楚琮的思念。如今四下無人,酒意上湧,思念便不受控地肆意泛濫開來。隻是除了對楚琮的思念之外,似乎還有個人影在心中若隱若現,似乎還有什麽隱隱的期待和埋怨。


    迴憶著楚琮鬆風清泉般的琴音,雲衣起身,在月下跳起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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