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的隊伍在鄉間小道上綿延,扛著包裹的小豆包伸長腦袋的看著,遠處的趙順水扶著自己兒子的棺材,整個衰老了十歲不止。


    趙半柱背著斷手的小白,艱難的提溜著手中的被褥,橫眉道人在他身後皺眉道:“不是給了你們幾塊大洋嗎?還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幹嘛?”


    “這些是我爹娘留給我的。”趙半柱用傻笑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


    小白緊張不安的看了吳穹一眼:“我哥哥他……”


    “他已經徹底變成了怪物。”吳穹淡然的說道,“不管過去如何,現在已經是道別的時候了。”


    橫眉走過來,他的眼神中帶著疑惑,他原本想問自己這個徒弟為什麽要留下來,然而他忽然覺得身子一輕,緊接著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意識模糊的狀態。


    “我會保護好橫眉。”明小婉借著橫眉道人的口低聲說道。


    吳穹安然點頭,夜幕再次降臨,趙家村的恐怖詛咒仍在繼續,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吳穹的手中閃爍著兇厲的血光,他將用刀刃為這一切畫上句號。


    七天後。


    大雨傾盆的江岸港口,坐在船上,頭頂船篷,橫眉伸長腦袋看著雨霧朦朧的江水和模糊的天空,低聲暗罵了一句:“倒黴……”


    安頓好了從趙家村搬出來的趙半柱和小豆包他們,吳穹和橫眉繼續上路,開始尋找那虛無縹緲的天師道山門,兩人如無頭蒼蠅般的亂竄了幾日,終於有一天,橫眉道人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高喊了一聲。


    “玄虛山!我夢見了!”橫眉道人瞪大眼睛,神情激動的看著吳穹道,“天師道的山門在玄虛山!”


    被吵醒的吳穹,忍著將橫眉道人老臉錘爛的衝動,皺著眉頭道:“你夢到了玄虛山,然後呢?山門的具體位置在哪?”


    他不耐煩的將包裹裏的地圖抖了出來,嘩啦一聲響,油燈的火光明滅,吳穹用力的戳了戳地圖:“玄虛山,道家三大名山,這麽大一片山脈,藏在山中的道觀寺廟不計其數,你說天師道的山門藏在哪?”


    “額……”橫眉摸了摸腦袋,一陣難以言喻的刺痛感襲來,他張了張嘴沒了下文。


    盡管橫眉半天扯不清楚,但他們最終還是向著玄虛山脈的方向趕路,最終到達了玄虛山腳下最大的城市,江山城。


    沿江而上,正好趕上了十年一見的大暴雨,江水上漲,一葉孤舟在狂風暴雨之間搖晃了好久一陣才看到江岸,一路上橫眉吐了三次,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看什麽呢?下船吧……”精壯的艄公在橫眉道人身後吼了一聲,嚇得他一愣。


    “這麽大的雨你叫我下船?”橫眉的表情如同吃了蒼蠅一般,他指著船篷滴落的雨簾急吼吼的說道,“看到沒有……外麵都看不到人了!”


    吳穹一言不發的掏出船上唯一一把油紙傘,靜默的看向橫眉道:“走不走?”


    “徒弟!你傻呀?你以為這破傘頂用?出去立馬給你淋成落湯雞!”


    吳穹見他硬賴著不走,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迎著傾盆大雨走了出去,橫眉就這麽抱著船門的門框,死活不動。


    “哎哎哎!你走不走!我還得去接別的客人呢!我又不像你這麽閑,我得養家糊口,趕緊給我下船!”艄公常年搖槳劃船,有的是力氣,幹瘦的橫眉哪裏拗得過人家,直接被抓住膀子掀了起來。


    “你幹嘛?還想動手啊!徒弟!徒弟快來幫忙!有人要打你師傅!”橫眉道人掙紮不脫,趕緊向吳穹求救,可眼前隻剩下一片朦朧的雨水,吳穹早就下船了。


    站在油紙傘下,明小婉緩緩浮現身形,四處撐傘的行人在雨中行色匆匆,遠處卸貨扛包的工人們還得頂著大雨繼續作業,橫眉在身後吵嚷的聲音斷斷續續。


    “你不去幫他一把?”明小婉張望著橫眉掙紮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又沒遭遇危險,我幹嘛幫他。”吳穹皺眉搖頭,他話音剛落,就聽到噗通一聲,橫眉掉進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唉!救命!我不會水!”橫眉像是掉進了池塘裏的雞,不停的撲騰著,帶著腥味的江水灌進肚子裏,讓他不住咳嗽。


    船夫也怔住了,他原本隻是想把死皮賴臉的橫眉推下船,結果沒想到對方如此的軟弱無力,輕輕一碰就跌跌撞撞的掉進了水裏,無奈的吐了口唾沫:“別鬼喊鬼叫!等我下來撈你!”


    橫眉瞪大眼睛,就這麽咕咚咕咚的沉了下去,遠處的吳穹長歎一聲,他正要收傘過去拉橫眉一把,旁邊的明小婉忽然皺緊了眉頭道:“有點不對。”


    橫眉絕望的下沉,視線之內全是昏黃渾濁的泥水,什麽都看不清,那令人窒息的溺水感越發強烈。


    嘩啦一聲響,船夫已經跳進了水中,在激蕩著浪花的江麵上,他矯健的沉下身子,伸手握緊了橫眉道人不住掙紮的手臂,原本感覺自己快被淹死的橫眉抓住了這最後的救命稻草,拚命拉扯,兩隻腳也不停的在水裏蹬踢。


    就在橫眉即將被拽出水麵的時候,忽然間,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勾住了自己的右腳踝。


    條件反射式的低下腦袋,橫眉的身體微微一震,緊接著一大口水被嗆了進來。


    “幹嘛呢!”船夫也有些急了,原本都要將橫眉拉上來了,可橫眉卻莫名其妙的又掙紮了起來,他心頭一沉,“呀!該不會是抽筋了吧!”


    “咕嚕嚕嚕……”嘴裏泛起的氣泡上湧,橫眉渾身都在顫抖。


    抓住他右腳的東西,是一隻人手。


    一具完全腐爛的屍體,不知從哪裏飄蕩過來,血肉筋膜裸露在外,抬著頭,用空洞的眼眶注視著水中的橫眉。


    “啊啊啊啊!”臉色煞白的橫眉覺得自己要暈死過去,忽然間,水麵上伸出了另一隻手,牢牢的攥住了他的肩膀,如同老鷹撲食一般,輕輕一抓就將他撈了起來,扔到了船板上。


    橫眉臉色煞白,就像一條翻了白肚的死魚,一動不動。


    水麵上的船夫隻看到一團虛影掠過,然後水底下的人就被拖拽上來,在一聲悶響之間落在了自己的船上。


    吳穹收起了油紙傘,擦拭著滿頭的雨水,用傘尖輕戳著橫眉的肚皮。


    “咳咳咳!”橫眉的大嘴巴活似小噴泉,咳嗽著噴出滿是泥沙的汙水,船夫爬上船來,倒掉鬥笠中的雨水,目瞪口呆的看著吳穹道:“少年郎好身手,怕不是個練家子!?”


    吳穹笑著擺擺手,倏忽間,船夫似乎聽到又有什麽東西跌落水中,身後傳來噗通一聲響,他慌亂的迴頭,卻什麽都沒看到,因為下水的是明小婉。


    “少年郎!好像又有人掉下去了!”船夫緊張的伸長脖子,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滴落江麵,忽然間,他瞧見水中浮起一張腐爛的臉,登時瞪大眼睛,兩腿一軟的跌坐下來。


    “屍……屍……屍……”船夫的嘴巴像是漏風一般,半晌都說不出一句囫圇話,吳穹眉頭微皺的探出身子,那藏在水中的屍體已經被明小婉托舉了出來。


    吳穹轉頭看向渾身發冷且不停打著哆嗦的橫眉,心想這老騙子的招災惹禍體質又應驗了。


    半個小時後,穿著黑色製服帶著大蓋帽的警員接管了碼頭。


    探長是個留著八字須的中年男人,麵容端正,神情焦灼,盡管旁邊的小警探給他撐著傘,雨水還是打濕了他的帽簷和風衣。


    不遠處發泡的屍體蓋著白布,根據警探們的勘查,屍體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全身上下的皮膚全部被剝除了下來,屍體高度腐爛,一開始捆著石頭壓在江底,但是繩索和屍體都發生了腐爛,所以屍體最後掙脫了束縛,從水底浮了上來。


    漏雨的棚屋裏,吳穹站在橫眉身旁,安靜的注視著門外下個不停的雨。


    橫眉很少和官差打交道,更是第一次麵見大城市裏的警長和探長,雖然整個人強裝鎮定,說話的時候卻還帶著顫音。


    站在橫眉身前的警探是個麵目英挺的年輕人,膚色黝黑,濃眉大眼,腰杆立的筆直,說話拿腔拿調:“所以你是不小心碰到了碰到了那具屍體?”


    “是是是是!”橫眉小雞嘬米般的點了點頭,“我還沒進城呢,那死人絕對和我沒關係,長官!這個……這個我們就隻是過路的。”


    年輕的警探微微眯縫著眼睛,他一看就知道橫眉是那種行走江湖的老神棍,目光端正的掃了他一眼,旁邊的一個小警探忽然走了過來,小聲朝著他咕噥了幾句。


    那年輕的警探臉色立馬變化,眉頭越皺越緊,他轉頭盯著橫眉道:“我們在你的包裹裏發現了四十枚大洋,看你們穿的破舊,哪來的這麽多錢?”


    橫眉聽到對方的質問,嚇得一個激靈。


    “我……我……這是我掙的,我的本職是給人算命,這都是我辛辛苦苦一個個的攢下來的!”橫眉吞咽著口水,麵對年輕警探審視的目光,嚇得語無倫次。


    “算命也能掙這麽多錢嗎?”旁邊的小警探搶先嘲諷起來,“要按你說的,那我不用幹這份差使,跟著城東巷的馬瞎子去學算命,說不準能成為姚老爺一般的人物,成為這江山城裏的頭等富豪!”


    周圍響起哄笑聲,年輕警探皺了皺眉,低喝一聲:“夠了……”


    橫眉道人的冷汗蹭蹭直下,年輕的警探神情肅整的靠過來,認真的說道:“你的這筆錢財來曆可疑。”


    “這……我的錢就算來曆可疑,也不關屍體的事吧……我沒偷沒搶,這都是我自己掙得!”


    “三天前,我們接到陳記布行的老板報案,說他的女兒失蹤了,按照陳老板的說法,當時他的女兒揣著五十塊現大洋離家出走,眼下我們懷疑這具屍體就是陳小姐的屍體,而你手裏正好又多出這麽多現金。”


    橫眉道人越聽越不對勁,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舌頭開始打結:“這真是我掙的!我真不認識什麽陳小姐陳少爺的!您……您不能冤枉好人呢!”


    旁邊的小警探們再次哄笑出聲,有人指著橫眉的鼻子道:“你看你這樣子,哪裏像個好人?大牢裏蹲著的那些劫財劫色的盜匪,長得都跟你差不多,都是兩個字,猥瑣!”


    年輕的警探猛地一拍桌子,嚇得橫眉連連後退。


    “在這裏解釋不清楚,那就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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