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家牽著繩子,身後的柳風跌跌撞撞,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迴頭看著半癡半傻的柳風,柳管家不住歎息,抬眼看著孟宅若有若無的火光,他知道眼下一刻也不能耽擱,隻能硬著心腸拖拽柳風,向城東的秘宅趕去。


    幽深林間,隻有一盞孤燈和兩個倉皇的人,晚風拍打著燈籠,微光明滅間,仿佛有人在黑暗角落低聲細語。


    “有人說話!啊!”柳風發出猴子一般尖銳的叫聲,嚇了柳管家一跳,手上的燈籠都差點掉下來,慌亂的拖拽柳風,後者呆愣愣的掃視著四周,就是不動。


    “乖兒子……這裏哪有人說話,咱們快點走吧!”柳管家像是拖拽不願耕地的老牛,卯足了勁拉扯柳風,後者卻張嘴不停的亂叫,仰著頭要往地上倒。


    燈籠在冷風中如同孤舟搖曳,風聲越來越大,兩人的衣袍也被掀了起來。


    “不走!我不走!有人說話!旁邊有人說話!你聽……”柳風甩著身子,一雙眸子閃爍著驚懼的光芒,“到處都是……”


    柳風的話讓柳管家也莫名緊張,他豎直耳朵,落葉飄零,風聲淒愴,確實就像是有人在林間低語,可也僅僅隻是相似,他知道柳風是被嚇出了毛病,心中越發悲傷。


    “沒有人說話!這是風聲!小祖宗!我求你別再鬧了!能不能清醒點?”柳管家走到柳風麵前,顫顫巍巍的抬起手,他想一個巴掌打醒柳風,最終又無奈的放了下去。


    他狠狠的歎息一聲,幹脆將自己的衣袖扯下來半截,捏成兩團,一左一右塞進掙紮著的柳風的耳朵裏。


    惶恐不安的柳風耳朵被堵住,似乎也安生了下來。


    “沒了!沒了!”他拍著手露出高興的神情,抬頭欣喜的看向柳風,“鬼不說話了!不說話了!”


    柳管家深吸了一口氣,他苦笑一聲,繼續拉扯繩子,柳風似乎也不再抗拒,又跌跌撞撞的跟隨著柳管家向林子外走去,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這裏我記得呢……”柳風嘿嘿一笑,撇了撇左右兩邊的樹木,“我和小雋來過這……”


    聽到柳風說的話,柳管家微微一愣,隨後露出驚喜神色,他以為柳風恢複了,於是轉頭笑道:“你想起來了?以前你和少爺放學的時候,經常走這條小路……”


    然而柳風卻隻是在自言自語,破布堵住耳朵,他聽不到柳管家說的話,此刻,柳風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古怪。


    “那天,我和小雋好像碰到了……鬼……”柳風吞咽著口水,他抬起頭,耳畔那如同耳語般的聲音似乎再次響起。


    快過來……我帶你迴家……


    柳管家看到身後的柳風再度愣住,忍不住皺起眉頭。


    “有人說話……”柳風神經質般的轉頭查看四周,隨後又慌亂的望向身後,他再次尖叫起來,“你聽……真的有人在說話!他說……他說要帶我迴家!”


    柳管家內心的不耐煩壓過了悲傷和歎惋,他終於忍無可忍,轉頭抓住柳風的衣領,厲聲咆哮:“這裏沒有人!更沒有鬼!你夠了!我現在要帶你逃命!你給我安生一點!”


    然而柳風瞪大眼睛看著柳管家,心中的恐懼越發深邃。


    他看到柳管家抓住自己的衣領在咆哮,口水飛濺,可他並沒有聽到柳管家的聲音。周遭的一切響動似乎被堵在耳朵之外,除了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唿喚。


    快過來……我帶你迴家……


    “啊啊啊!”柳風想要捂住耳朵,可他的手被綁住了,隻能發出絕望的喊叫,柳管家沒辦法,他隻能選擇打暈柳風,可忽然間,他感覺後腦勺似乎被什麽東西拂過。


    一截沾滿黃土的白布掃過柳管家的後腦勺,空氣中蕩漾著腐爛腥臭的味道,柳管家驚異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發現腦袋上全是泥灰。


    柳風晃晃悠悠的抬起頭。


    一張狹長細小的臉,懸浮在半空中,瘦高的身子仿佛套著白布的竹竿,一雙眼睛冒著滲人的精光,如同某種野獸的森寒眼眸,它就這麽看著柳風,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升起,如潮水般湧向全身。


    那張臉飄飄悠悠的沉了下來,似乎幻化成了孟雋病懨懨的臉。


    快過來……我帶你迴家……


    空蕩蕩的袖管掃過柳管家,他雙腿打顫,溫熱液體流出褲管,在柳風絕望的尖叫聲中,柳管家暈了過去。


    黑暗中,原本一路尾隨的明小婉望著眼前一幕,微微皺了皺眉。


    柴房的火勢被撲滅,狹小的房間被燒得一片焦黑。


    聽到孟宅失火,孟夫人從病床上驚坐而起,向著柴房趕了過來,此時此刻,孟老爺已經站在了小院的入口,望著已經崩塌傾倒的房屋,嘴角洋溢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怎麽迴事?”孟夫人沉聲問道。


    隨後一眾家丁押著一個麵色蒼白,哆哆嗦嗦的年輕長工走了過來:“這蕭大原本打算到柴房取一點柴火,結果燈籠打翻了,引燃了柴房。”


    長工蕭大噗通一聲跪倒下來,他不停的給孟夫人磕頭:“夫人饒命,我一時粗心讓柴房著火,我該死!該死!求您繞我一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好了!”孟夫人暴喝一聲,雖然因為身體虛弱而稍顯中氣不足,但依然震的孟家人耳朵嗡嗡響。


    她根本就沒有理會蕭大,而是轉頭走到孟老爺麵前,雙眼瞪圓。


    “你把那小子關在了柴房,結果現在柴房失火了,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孟老爺悚然一驚,他沒想到孟夫人根本不理會柴房失火的事,直接找到了自己頭上。


    “這柴房失火,與我何幹呢……夫人,你是不是……”孟老爺聲音有些打顫。


    “少囉嗦!”孟夫人眯縫著眼睛,她掃了掃周圍旁觀的家丁們,厲聲嗬斥道,“看什麽?都不做事?再愣著下個月的月錢都扣光!”


    孟夫人的喝罵讓眾人各自嚇得一個激靈,除了孟夫人的陪護丫頭,眾人急忙四散離開。


    揪著孟老爺的耳朵,孟夫人冷笑一聲:“我這是最後留給你一點麵子!我隻問你一次!為什麽你三番兩次的袒護柳風?”


    “夫人……您這話從何說起?”孟老爺耳朵被擰的生痛,說話都是磕磕巴巴的。


    孟夫人粗暴的將孟老爺的耳朵甩開,神情無比扭曲,可她仍然強壓著暴怒,低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火是你放的?你那點小心思能瞞得過老娘?”


    她指著焦黑的柴房廢墟,渾身顫抖的道:“這個人!害死了你的兒子,你竟然還保護他!甚至為他來騙我!你……”


    忽然間,孟夫人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她憤怒的眼神閃爍著一絲不可置信,她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片煞白:“這不可能……這應該不可能!”


    她轉過頭來,看向噤若寒蟬的孟老爺,一字一頓的說道:“他是不是當年那個小賤人的兒子?”


    孟老爺抬頭,如遭雷擊般的震動了一下,兩腿癱軟跨倒在地,孟夫人看到他的樣子,已經全明白了。


    旁邊陪伴著孟夫人的大丫鬟聽到這孟家的驚人內幕,同樣也嚇得花枝亂顫,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扶住搖搖欲墜的孟夫人。


    望著已經嚇得兩腳發軟的孟老爺,孟夫人露出淒厲的笑容,眉眼綻放如同惡鬼一般的光芒:“好你個孟一山……今時今日,我對你也算是刮目相看!”


    孟老爺捂著腦袋,瞪大眼睛,徹底放棄了抵抗:“你怎麽對我都可以!但你不能對付柳風!他畢竟是我孟家的種!”


    “可他不是我的種!”孟夫人抬手將孟老爺推開,原本虛弱至極的她忽然麵色紅潤,“來人!來人呐!”


    孟家的家丁聽到孟夫人的唿喚,齊刷刷的鑽了出來,神情緊張的望著夫人。


    “給我把這個人!關到我兒子靈堂裏,讓他跪著!誰也不準給他飯吃!”夫人咬牙切齒的指著孟老爺,周圍的家丁們都嚇壞了,可誰也不敢違抗夫人的命令。


    孟老爺抱著孟夫人如同撒潑的女人一般嚎叫起來:“你……你不能!那是我兒……”


    “閉嘴!”孟夫人眉眼閃爍狠毒的顏色低聲道,“你敢將這醜事多說半個字,我立馬讓柳風到那口井裏去陪他老娘!”


    孟老爺哆哆嗦嗦,一眾家丁圍攏上來,孟夫人抬手讓他們先停下,隨後她俯身看向孟老爺,在他耳畔悄聲問道:“還有誰知道柳風是你的兒子?”


    孟夫人收斂了怨毒的笑意,神情意外的平靜,孟老爺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隻要你不傷害柳風,我就告訴你……”


    “你還有資格討價還價麽?”孟夫人拖長了聲音,讓孟老爺不住哆嗦。


    忽然間,孟老爺似乎想起了什麽,他瞪大眼睛,若有若無的瞥了一眼孟少奶奶的方向,最後咬了咬牙低聲道:“除了我和老柳,再沒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孟夫人輕笑一聲,她擰著孟老爺的耳朵將他提起來,一眾家丁們神情惶恐的走過來。


    “從現在起!他不是你們的老爺了,把他帶下去。”孟夫人厭煩的揮了揮手,眾人七手八腳的拖拽著孟老爺離開。


    孟老爺身不由己,但他沒有掙紮,隻是雙目晦暗的盯著地麵,眼淚橫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丫鬟望著孟夫人兇狠的樣子很是害怕,她還沒見過夫人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丫頭,你過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孟夫人向著戰戰兢兢的大丫鬟招了招手,大丫鬟小心翼翼的緊隨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孟府荒廢的舊宅,新舊兩棟院子相隔數百步,這裏已經無人搭理,荒廢了許多年,推門而入,酸腐發黴的味道充斥鼻尖,灰塵簌簌落下,頭頂全是蜘蛛網簾。


    臨近廚房的院落有一口枯井,孟夫人將大丫鬟帶到了此地,她麵帶笑意,腦海浮現過往記憶。


    “最早跟我的丫頭,生的比你嬌俏百倍,也伶俐百倍。”孟夫人環視著髒亂的小院,冷笑一聲,“可惜是個狐媚子,勾搭了孟一山。”


    她轉頭看向空蕩蕩的枯井,悠然說道:“當年我就是把她推到了這口井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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