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朱雀霧紗的唿喚後,萬丈隼人匆忙的趕往朱雀神社。


    狹窄的會客室光線昏暗,萬丈隼人推門而入,看到的是朱雀霧紗雪白的俏臉,以及旁側神色淡然的吳穹,後者正把玩著一柄令他無比眼熟的刀刃,寒光奕奕,萬丈隼人瞪大眼睛。


    “這把刀!你……”他神情異常的看向吳穹,眼中的疑惑和急切幾乎要從瞳孔噴薄而出。


    “我知道你心有疑惑。”刀刃歸鞘,吳穹麵沉如水的看向萬丈隼人。


    “這把刀我留在‘鬼斬流’舊道場的藏兵室,你是怎麽找到的?”


    舊道場本身就是一處秘密的存在,一年前的事件發生後,那個地方更成為了一塊禁地,他沒有想到鬼手先生竟然能找到舊道場,順便將自己的兵器拿了出來,他無法猜測到鬼手的目的意圖,疑惑之情越發明顯。


    “哪裏有怨魂厲鬼,哪裏就會有我……”吳穹話底下的意味很明顯。


    舊道場鬧鬼了?


    “什麽?”驚駭之色在萬丈隼人臉上綻放出來,他覺得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不談鬼斬流眾人多年練劍殘留道場的劍意氣勢,光是斬鬼的兵刃湧流的煞氣,也能讓沾染邪穢的鬼怪止步,這世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就是舊道場鬧鬼。


    “不可能!”萬丈隼人幾乎是一字一頓,“這絕不可能!”


    “你從舊道場偷出我的兵刃,究竟有什麽目的?”一時之間,萬丈隼人露出警惕神色。


    “隼人……”朱雀霧紗顰蹙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你先冷靜下來,聽鬼手先生把話說完。”


    他知道鬼斬流舊道場曾經發生的事,對於萬丈隼人來說是不能提及的禁忌。


    不過於吳穹而言,他隻想完成委托。


    吳穹收起太刀,娓娓道:“日前有兩個閑人,無意中找到了鬼斬流的舊道場,本來想要半夜進入道場發覺斬鬼之法的秘密,結果兩人遭遇了一位手持太刀的無頭劍士,其中一人被剁了腦袋,活下來的人給我燒了一張委托書,我這才上道場探查。”


    舊道場對於普通人也許是秘密,可是種種謠言流傳的網絡之中,還真有人摸索出了斬鬼流道場的位置,這麽大的組織,不可能真正無形無跡的隱藏。


    萬丈隼人瞪大眼睛。


    一年前那個事件發生後,舊道場的所有有用之物全部被封存,竟然真的有不知死活人敢扯掉警方的封條鑽進道場去,他發現自己真是低估了普通人的好奇心和膽子。


    而道場之內的無頭劍士,更是讓萬丈隼人感覺心驚肉跳。


    “你說的可是真?”萬丈隼人唿的一下起身,幾乎要攥住吳穹的衣領,“無頭劍士?”


    “那位無頭惡鬼的兇厲程度,直逼茨木,饒是你處於被魔刀控製的狀態,對上無頭劍士也未必能戰而勝之!”


    “隻是對方瞧見這把劍之後,忽然出現異常,兇厲氣勢大減,我才找準機會脫身出來。”


    萬丈隼人眼眸波動頻繁,想來是和那無頭劍士淵源深重。


    “那人可是你摯友?”吳穹是何等敏銳的人,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的關竅。


    萬丈隼人身子微微顫抖。


    一時之間,思緒紛飛,萬丈隼人不知該如何接話,旁側的朱雀霧紗微微皺眉。


    萬丈隼人咬緊牙關,微微閉目,倏忽之間青筋暴起,整個人麵皮抽動,仿佛天人交戰,疑惑和焦慮並舉。


    睜開眼睛,他仿佛做了某種決定,抬眼看向吳穹。


    “他叫伊勢穀明,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師兄。”萬丈隼人眼神幽微,望著吳穹手中的刀刃,仿佛思慮起當初在道場修煉斬鬼之劍的過往。


    吳穹和朱雀霧紗同時側目傾聽起來。


    萬丈隼人和伊勢穀明同為鬼斬流現任家宗,也就是降魔眾總指揮長穀川英明的徒弟。


    兩人從小一起練劍,在長穀川英明創立降魔眾之後又一起加入降魔眾,共同斬妖除魔。


    一年前,兇厲惡鬼茨木童子突然現世,此獠能操縱怨念,控製鬼怪,和那些因怨念而生的普通怨靈惡鬼不同,茨木童子一出手就掀起災劫,明麵上操縱鬼怪進攻降魔眾本部,暗地裏直接以真身進攻鬼斬流的道場。


    等到鬼斬流道場求援,降魔眾諸人才察覺茨木的聲東擊西之計。


    當時的長穀川英明親自率領萬丈青哉和伊勢穀明迴援道場,萬丈隼人堅決要求參戰,卻被長穀川英明留下來防守降魔眾本部。


    萬丈隼人沒有參與那次正麵對決茨木童子的大戰,他隻知道最終結果。


    茨木童子被消滅了。


    父親萬丈天雄,摯友伊勢穀明戰死,哥哥萬丈青哉失蹤。


    萬丈隼人失去了一切。


    所以那一場人鬼大戰,成了萬丈隼人心中無法被提起的傷疤,也點燃了他心中對於作祟之物無窮無盡的恨火,為了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他求得了魔刀修羅業斬,在複仇的道路上幾乎迷失了自己。


    如果不是鬼手先生的出現將他打醒,讓他意識到仇恨會讓他成為魔刀的奴隸,變成另一隻怪物,此刻他恐怕已經是萬劫不複了。


    “當我見到穀明的屍體的時候,他的頭顱已經被斬落下來,他的手裏還緊緊的握著他的佩刀。據說是某個被鬼怪附身的弟子,殺死了他,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幕。道場的周圍被血浸染,連泥土都是紅的,那些曾和我一起嬉鬧追趕的人,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血液凝固,肢體零亂,髒腑撒落,宛如人間地獄。”


    “如果是戰死,恐怕你的那位朋友,不會變化成可怕的惡鬼!”吳穹的臉上看不出悲喜波動,聽聞萬丈隼人的迴憶,沒有讓他過多動容。


    萬丈隼人微微一怔。


    “事關我的委托,有些話我也隻能敞開了說。”吳穹並沒有考慮萬丈隼人情緒的打算,“一年前那一場大戰,恐怕另有隱情。”


    即便是能操縱怨念的茨木童子,也隻能強化已經產生的怨鬼,而無法憑空捏造一隻鬼怪出來。


    換言之,伊勢穀明死前有怨。


    隻是舊道場封存這麽久,一直並未被人發現其中的秘密。


    “不止是你的摯友身化無頭惡鬼,道場內還有不少棲居其中不願散去的怨魂。”


    吳穹的話,每一個字都是驚雷,連在一旁暗自傾聽的朱雀霧紗也忍不住露出訝異的眼神。


    隱情……萬丈隼人眉頭越皺越深。


    當日的大戰他並未參與,到最後也隻是到達現場看到一地觸目驚心的屍體。


    能有什麽隱情?他不敢細想。


    “我需要你跟我一同前往。”吳穹直接了當的邀請道。


    無頭劍士雖然心存怨念,可在看到吳穹手中的鐫刻萬丈隼人名字的佩刀之後明顯露出動容神色,這說明,這惡鬼尚有一絲神智,能迴憶起摯友的存在。


    無論是要消滅惡靈還是要驅散怨念,萬丈隼人的存在能讓事情變得更加簡單。


    朱雀霧紗剛想起身,吳穹直接抬頭看向她。


    “你就不必跟隨了……”


    朱雀霧紗怔了怔,吳穹將手中的佩刀交還給了萬丈隼人,後者若有所思的接過佩刀,神情沉重。


    “若要帶著魔刀一同前往,記得拿上你的舍利。”


    吳穹晃過萬丈隼人,緩緩的推開門。


    兩人到達道場山門的時候,夜幕才剛剛降臨。


    除非是積年的厲鬼,能無視陽氣的存在白日現身,普通的怨魂大多都是在夜間顯現身形。


    萬丈隼人背負著魔刀,手中握著的是曾經的貼身刀刃,他和吳穹並肩而行,緩緩步入道場前門。


    望著物是人非的故地,萬丈隼人壓製著起伏的思緒,前廳的門打開,刀光映照空曠的房間,過往種種湧上心頭,他的唿吸有些淩亂。


    “你是來斬斷怨念的……不要被心中雜念所侵襲。”吳穹的聲音適時出現,萬丈隼人微微怔了怔,他微微點頭,再次鎮靜下來。


    走廊的盡頭,冷風將狹窄陰暗的空間吹拂出了一絲陰森寂寥的味道。


    倏忽間,練功房的門無風自動的打開,發出哢哢怪聲。


    吳穹和萬丈隼人同時定睛瞧了過去。


    黑暗中,無頭劍士模糊的身影緩緩步出,他手中握著冷焰繚繞的鋼刀,如同從深淵慢慢浮現身形的惡獸,仿佛一人就盤踞了整個狹窄的空間。


    隨後,無頭劍士一動不動,仿佛注視著兩位來訪的客人,斷裂脖頸湧起絲縷黑氣。


    他的情緒仿佛也陷入了某種劇烈的波動,詭異黯淡的空間裏,萬丈隼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此時此刻,時間已然停駐,空氣如同凝固。


    故友重逢,萬丈隼人無奈歎息。


    “阿明!我來了……”


    無頭劍士脖頸處的黑氣散發的越發磅礴,已死的怨鬼仿佛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緒,怨念和記憶神智交纏在一起,他的身體在抽搐。


    隨後,散亂的黑氣猛然收束,無頭劍士捏緊了刀刃。


    “情義終究敵不過心中怨恨……”萬丈隼人拔出了手中太刀,波光粼粼,虛室生電。對麵的無頭劍士再次散發出那深淵惡獸一般邪穢難抑的氣息,一步一步,兇威節節攀升,朝著兩位訪客再度靠近。


    萬丈隼人高高揚起刀刃,無頭劍士也偏轉鋒銳,氣勢碰撞,原本穿廊而過的冷風忽然變得繚亂起來。


    “殺!”一聲高喝!萬丈隼人身形如龍,朝著無頭劍士急掠而去。


    吳穹冷眼的瞧著眼前的對決,並沒有插手進去。


    刀刃漫卷如瀑,狹窄空間仿佛兩股劍刃掀起的風暴碰撞在一起,金鐵交鳴之聲連續不斷,利刃碰撞利刃,火光四濺,生死對決的刀刃搏殺將整個昏暗狹長的走廊照的明亮堂皇,銳利刀刃劍風撕裂空氣,兩團黑影交纏在一起,難分彼此。


    此時此刻,萬丈隼人仿佛迴到了兒時,手持木劍,同自己的摯友碰撞揮擊。


    淚如雨下。


    刀刃分離,身影迴掠,萬丈隼人的劍勢如浪濤交疊,狂湧而至。


    一刀,十刀,百刀,千刀,刀光重重晃動,綿密如雨,如交織而成的銀亮大網,瞬間將無頭劍士網羅在內。


    “當當當當!”萬丈隼人一刀急過一刀,竟然逼得無頭劍士無力招架,一聲脆響,怨念化作的刀刃竟被打落,萬丈隼人一個迴身。


    太刀直刺而出,似要洞穿無頭劍士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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