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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爺現在心裏一定很奇怪,”周問鶴心想,“為什麽我跑那麽遠的路,僅僅是到萬花穀來找一個鹽商。”


    但是他要失望了,醫聖並沒有露出絲毫疑惑的表情,他隻是一邊麻利地磕開核桃,一邊用兩根手指精準地挑出核桃肉:“錢德利啊,你得再搭一迴天車才能看到他,他住在映霄館。”


    “萬花穀裏怎麽會有一個鹽販子?”道人問。


    “他是穀主的朋友,每年入秋之前呢,他都會送來幾百石的鹽,同時在穀裏住上一時段時間。老錢人挺不錯的,有些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總想得到我。”


    周問鶴大老遠找到萬花穀來,當然不是來找錢老板買鹽的。他真正要找的是一個代號為天字肆拾貳的隱元會幹部,道人有很多問題要問他,至於那位仁兄的業餘愛好是賣鹽賣茶還是賣醬料,他一點都不關心。既然已經打聽到了目標的藏身之處,下一步要做的當然是去見這個人,一念及此周問鶴便放下了煽火的蒲扇,剛打算站起來,就覺得肩膀被人輕拍了兩下,孫思邈老爺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火候掌握的不錯啊,諾,再煎完這一副藥你就可以走了……”


    一直到周問鶴從淩雲天車上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眼睛裏的煙灰沒衝幹淨。映霄館那金紅色的飛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道人滿眼都是金邊。


    一個月前,在前往藏劍山莊的路上,道人遇到了一個自稱事事知道的少年,少年告訴他那個在巴陵縣留下寶劍劍譜引他上鉤的人來自隱元會,人們一般叫他天字肆拾貳,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行蹤不定,不過每年入秋前的三個月,他都會以鹽商錢德利的名義暫住在萬花穀裏。早在周問鶴入穀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預想他與那個天字肆拾貳見麵的情景,他應該說什麽樣的話,他臉上應該掛上怎樣的表情,肢體動作又是怎樣的。可惜的是,這些東西,到頭來完全沒用上。


    那個男人身穿上等的綾羅繡袍,一臉的富貴相,一隻手微微抬起,兩枚銀膽正在他的掌心裏轉著。映霄館一側有一條兩層樓的迴廊,此刻他正站在迴廊的二樓,微笑地俯視著下麵的道士,唇上兩撇油光鋥亮的胡子隨著臉上的笑容微微抖動。


    周問鶴左右看了一下,沒找到通向二樓的樓梯,向樓上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那個富貴相的男子笑盈盈地一指映霄館:“從那兒上來。”那人的聲音很溫和,很輕柔,像極了那種膽小怕事的人,道人不由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此人懼內的畫麵。


    從映霄館走上二樓的迴廊,周問鶴遠遠看到了那個男人身邊擺著的一個茶幾,茶幾上似乎還擺了些零碎的東西。道人剛才被爐火熏了通透,此時正需要一杯生津解暑的茶。等走進了幾步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茶幾上隻放了一堆栗子,還有一些栗子殼散落在茶幾上。周問鶴聞到了一股濃鬱的栗子香味,可惜早先那通扇子灼得他口幹舌燥,眼下他需要的隻有茶。


    那個人用一雙油膩的胖手指剝開一個飽滿的栗子,朝周問鶴那兒象征性地送了一下:“吃栗子嗎?”周問鶴笑著搖頭。那人自顧自把栗子塞進嘴裏,手隨意地在衣襟處揩了一下,然後招手示意道人過去坐下。


    周問鶴賠笑地坐在了那人麵前,訕訕地說:“前次得蒙兄台饋贈寶劍和劍譜,貧道心裏一直挺過意不去的,早就想來登門拜謝了,哎呀,始終是俗務纏身,你看……”


    那男子富態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典型生意人的笑容:“哎呀,區區薄禮何足掛齒呢?道長收下就是給錢某人最大的麵子了,還勞煩道長跑一次,錢某人才是……”


    道人心想要這樣繞下去天知道要繞到什麽時候,還是單刀直入吧,想到這裏急忙打斷錢德利的話頭說:“其實貧道是有一些事特地來這裏請教錢兄的。”


    “你看你看,道長有什麽不明之處知會小弟一聲嘛,何必屈尊勞動大駕呢,道長盡管問,如果能迴答的,小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暫時不方便迴答,還請道爺多擔待了。”


    周問鶴忽然發現自己的修養變好了,麵對這麽個人臉上的笑容竟然絲毫沒有動搖,他換了個姿勢,然後開始提問:“隱元會為什麽選中我?”


    “因為……你朋友多啊,你看啊,‘夜雨先生’薛煮劍啊,‘妙筆生花’霍蟲鳴啊,還有七秀的路女俠,‘菩提十界’無漏和尚,啊,對了,還有那個為了你不遠萬裏從東瀛趕來藤原姑娘。”


    “藤原妹子,”周問鶴糾正說,“他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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