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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夜。漆黑的夜色中沒有一絲風吹草動。


    馬車被困在濃霧中。四周那些鬼魅般的斷垣殘壁靜靜佇立在霧裏,把馬車團團圍住。馬車能依靠的僅有兩盞羸弱的燈籠,兩團忽明忽暗的橘光無力地抵擋著四麵壓來的白霧。


    過了很久,花秋空才開口:“不能呆在這兒。”沒有人響應他,因為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辦。“問鶴,打馬。”悶熱的夏夜中道人仿佛聽到了自己汗水流過額頭的聲音,在這種天氣下打馬前進簡直和自殺沒什麽兩樣。他定了定神,抓住了馬韁,心中無限虔誠地默念起了祖師呂純陽的名字。


    馬用能夠達到的最慢速度在濃霧中踏著蹄子,每一步傳上來的蹄聲都不一樣,有時候是踩在泥地上,有時候踩在石板上,不過更多時候是踩在了雜草上。三人都出了車廂,周問鶴坐在當中操控著馬車,花秋空在他左手,薛煮劍則持劍站在他右手,六隻眼睛謹慎地在濃霧中搜尋,時不時花花還用他不可解釋的直覺修正道人策馬的路線。


    大約又走了一刻,馬車忽然再次停了下來。這一次三個人都看見了,在馬車左前方的濃霧中,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木然站在那裏,身形在霧中若隱若現。他們就這樣對峙著,每個人的心髒都在喉嚨口瘋狂膨脹收縮著。不知過了多久,花秋空忽然毫無征兆地縱身跳下了馬車,動作中沒有絲毫遲疑。“花花……”薛煮劍想要說什麽,卻被他阻止:“你們繼續往前走,按這個方向,千萬別偏了,走到村口,等我一個時辰,要是我一個時辰後還沒迴來,你們立刻乘夜色上路。”


    “要留一起留下。”薛煮劍沉聲說,右手緩緩拔出長劍,“要走一起走。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能耐擋住我們三個。”同一時刻周問鶴的劍也出了鞘,“鐵鶴劍”的寒光頓時在這片白茫茫的霧裏一掃而過。


    昏黃的燈光中花秋空的臉上浮現出了苦笑:“若是有勝算,第一次看到他我就已經出手了。我現在隻求能夠不必動手。你們要是僥幸逃出去,一定要找到王遺風或者楊煙,讓他們想辦法救我……”花秋空還想再說什麽,但欲言又止。他拍拍兩個好友的肩膀,坦然轉過身,快步朝向那人走去。


    周問鶴同薛煮劍靜靜坐在馬車上,眼睛裏像是要流出血來,霧氣蒸騰中,他們隻是隱約看見花秋空走到了那個男子麵前,像是說了一句什麽話。那個男子點點頭,也說了一句什麽話,花花就隨他一起走入了迷霧深處。


    之後,花花再也沒有迴來,他們在村口一直等到了天亮,然後進入村莊尋找,那些蒙昧的當地人隻是用陰鬱的眼光看著他們,但並沒有上前阻攔。他們在村子裏搜尋了兩遍,一點花花留下的痕跡都沒有找到,隻得趕在天黑之前,打馬上了驛道,當六羊村徹底在他們視線中消失之前,兩個人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再次迴來。


    當周問鶴講完了他們在六羊村的遭遇後,葉家幾個主事之人都已經到了樓外樓內,就連原本在睡覺的水蛋也來了。


    “之後,我和薛煮劍分頭行事,他負責找王遺風,我則迴華山求助我的師父。但是一年了,我們兩頭都沒有線索。”


    聽到這裏,葉煒忽然說:“道長可還記得那個白衣人的長相?”


    周問鶴點點頭,那張臉已經無數次把他從夢中驚醒:“他有著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仿佛隨時都要發怒,有一張偏小的嘴,嘴唇毫無血色,顴骨突出,臉上的皮膚有一種近乎病態的透明……”葉家幾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葉凡說:“聽起來像是人品麵具……”


    他話音未落,忽然,門外傳來了一種很奇怪的歌聲,那聲音氣若遊絲,時斷時續,吐字更是含混不清,但是那曲調卻是讓人過耳不忘,哀怨,憎恨,恐懼,無數種讓人不快的情緒如同無數縷細絲和那聲線緊緊纏繞在一起。歌聲仿佛有意識一般,惡毒地鑽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附著在他們的腦葉上,催動著他們此生最痛苦的迴憶。


    “誰在唱?”葉蒙皺眉說。


    “是從西湖那裏傳來的。”聶定說。


    水蛋的臉色陰晴不定,仿佛在強忍著恐懼在迴憶裏搜尋著什麽,忽然,他失聲大叫:“天哪!”眾人驚得迴頭,水蛋的聲調已經變得幾乎聽不出是人聲了,“這首……歌……是……《白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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