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禦從軍的頭一晚,第一次見他大著膽子,半夜偷偷出門,穿過微涼漆黑的街道,來到蘇綺閣樓下的蘇府院牆之外。他見著四下無人,便學起了貓叫。因為他知道蘇綺喜愛貓,便想著以學貓叫聲來引起她的注意。


    半晌,蘇綺撐著朦朧的睡眼,好奇的將窗戶打開。不曾想到見到的不是野貓,而是自己的心上人兒。隻見得他手提一盞很大的紙糊鯉魚燈籠,那燈籠紅得窩心,正是自己最喜的大紅,也亮得堂堂,不知裏麵的燭芯得有多大,燃燒得有多熱烈。


    蘇綺開心的噗呲一笑。她不由得想到以前二人曾打趣道,她是貓,禦哥是魚。此生魚注定逃不過貓爪之下。內心裏油然而暖。


    隻是這鯉魚燈籠糊的粗陋,身姿肥大不協調,魚眼也不圓潤。鱗片也是大小不一,連鰓和嘴都懶得畫,越看越醜。不過倒也像是禦哥的親手作品,換了他人呀想做這麽醜也難!


    李禦見蘇綺開窗,高興的朝她揮了揮手。隨即從懷裏掏出來一張書紙,舉過頭頂,衝她揚了揚。蘇綺不明所以。隻見李禦提著燈籠左瞧瞧,右瞅瞅。在院牆腳下發現一木枝,過去將它撿了起來,然後將那張書紙裹纏在木枝之上,從自己頭上拔下一縷頭發,用頭發將書紙和木枝捆綁緊。


    然後見他衝自己揮了揮木枝,後退了幾大步。蘇綺看明白了他要幹嘛,隨忙側身讓開。李禦見狀微微一笑,瞄準了窗戶,用力一拋,將木枝扔進了屋內。


    蘇綺對著李禦會心一笑,然後轉身在屋內打開火折子,點亮蠟燭。蘇綺端著燭台找到那一截木枝,將燭台放於桌上,牽開那一縷頭發,拆開書紙湊近燭台邊上,隻見上麵寫著:


    “明日一去,生死難料。若未歸,餘生,還望珍重。”


    蘇綺看得心裏一咯噔。禦哥身子羸弱,且內向,不善言語表達。自小一起長大,如此這般話語還是生平第一次。明日被迫從軍,他心裏肯定也很是不舍與難堪,故此今夜前來,為的就是留下這好似訣別的話語。


    蘇綺捏著書紙,心裏別是一番滋味。


    隨即起身,往窗戶,見李禦還呆站在那裏。立馬轉身迴屋取出筆墨,硯墨,鋪紙,提筆寫到:


    “此生不論生死,皆隨之!”


    隨後吹幹墨跡,仿著李禦之前的動作,將書紙裹於木枝上,拔下自己的一縷秀發捆紮牢靠。來到窗前,將木枝扔給李禦。


    李禦拾起木枝,將燈籠放在地上。打開書紙,見到紙上所言,抬頭望著蘇綺。


    兩人一高一低,就這麽望著,目光就這樣交織著,未曾言語。


    久久,遠處傳來清脆的梆子聲。那是更夫巡夜。警示著百姓防火防賊。也表示著再過一個時辰便會宵禁。一旦宵禁城內禁止走動。不然依律處置。


    聽得遠處的更夫打梆聲,李禦知道時候不早了,隨慢慢悠悠的撫了撫衣襟,拱手朝著閣樓之上的蘇綺深深一拜,然後轉身留下了鯉魚燈籠,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蘇綺見李禦行如此鄭重一禮,想到沙場兇險,禍福難料。兩行清淚不由得滾落下來。


    她看著他慢慢走遠,單薄的身影漸漸被黑夜所吞噬得無跡可尋。隻得關上窗戶,來到桌前,看著那靜靜躺在桌上的書紙和那一縷長發,怔怔的坐下,呆呆得看著。


    直到燭火搖曳,幾近螢滅,她才起身,從衣櫥裏翻騰出一個香囊,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張書紙和一縷長發放進香囊裏麵。


    而後,捂著香囊,放於枕下,遂上床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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