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溫喝了一杯酒後,不慌不忙的看著李珽。李珽慶幸之餘,更想知道那個匿名上奏的人是誰了。可李泌交代過他,不可在吉溫麵前露出急迫之意。


    在吉溫麵前顯得過度關心此事,對書院來說並不是好事。李珽依然不問他,吉溫好像也不急著說的樣子,兩人就這樣喝著悶酒。


    終於,等最後一壺酒喝完後,吉溫站起身來欲走,李珽招招手,隻是讓店家來結帳。吉溫醉眼朦朧的瞅了他一眼,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後便離開了。


    “柳積。”


    吉溫說的那人是柳積。李珽聽了後有些驚訝,因為他知道這柳積是杜有鄰的女婿,和太子是連襟,而且柳積和杜有鄰還是鄰居。


    李珽呆了一會兒,丟下一隻錢袋就匆匆離開了。


    書院中,李泌得知舉報杜有鄰的竟然就是他的女婿,也是有些驚訝。但是想到張忠亮說,杜有鄰經常訓斥他這個女婿,李泌猜著柳積舉報老丈人,是出於鬥氣。


    隻是,這手段過於毒辣,弄不好要死人的。好在昨日杜良娣就已經離開東宮,這杜家已經和太子沒什麽牽扯了。杜有鄰和女婿柳積之間的恩怨,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李泌問道:“太子良娣去了哪裏?”


    李珽道:“東宮的內侍,也就是太子的心腹李輔國將她送出宮後,我就命人將她送往荊州去了。”


    “好,隻要她不在長安,太子那邊就無大礙。”


    李泌心說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隻能等著了。讓杜良娣離開東宮,是一項保險措施。如果此事平息,說不定杜良娣還可以迴去。


    可幾天以後,李泌得到一個讓他目瞪口呆的消息。柳積舉報杜有鄰一事,內中別有隱情,推事院經過審理,竟然查出來一個謀害太子的集團。


    此事竟然不是針對太子去的,而是有人要謀害太子。事情好像反轉了,反轉的連李泌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李泌想了想,既然是有人謀害太子,自己這邊若是再出頭,那不就是站到太子的對立麵去了嗎?


    也就是說,這次不管牽扯到誰,隻要自己出手搭救,就是把自己歸於謀害太子的那個集團裏了。


    想到這裏,李泌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看著李珽,想著是不是讓李珽也消失一段時日。出麵送走杜良娣的是李珽,李珽和書院關係密切,李林甫若是想搞事,這是一個不錯的借口。


    “釀王,你想不想去營州青上書院看看,李餘數次來信說,那裏釀製的書院酒,和你釀製的不太一樣。他一直想讓你去指點一二,不知你有意否?”


    李珽也意識到事情有些麻煩了,就說道:“我倒是很想去。隻是,我離開長安,是要報陛下批準的。”


    李泌道:“這個不難,你隻上奏說營州書院需要你去指點一下,聖人一定會批準。”


    “這也行?”


    “肯定行。”


    李泌早已聽高力士說過,安祿山在奏報裏說,想念陛下,想念陛下賜予他的書院酒。營州青上書院中也有書院酒,可味道竟然比不上陛下賜予他的。


    安祿山這麽說,完全是出於討好玄宗。李泌覺得可以利用一下,正好讓李珽去營州躲一躲。


    李珽是釀王,他去營州青上書院,自然是幫著釀酒的,玄宗一定會批準他去的。果然,李珽要去營州的奏表,玄宗很快就批準了。


    李珽也不敢多耽擱,恩準的詔令一到,他就帶人連夜匆匆去了營州。


    李珽走後的第二天,天色突變,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下來。長安城頓時籠罩在一片冰天雪地裏。


    可即使是這種不易出門的天氣,羅希奭和吉溫依然各自帶著一隊金吾衛,先是查抄了杜有鄰家,接著又查抄了隔壁的柳積家。


    與此同時,李林甫親自帶人去了東宮,宣詔廢太子良娣為庶人,即日逐出東宮。


    其實,不管是宣詔的李林甫,還有接詔的李享,兩人都知道這詔書不過是做個樣子給人看。因為杜良娣的提早出宮,讓李林甫將此案定性為有人謀害太子,而這杜良娣就是忤逆者要利用的人。


    既然太子早已覺察到杜良娣被人利用,便立即將她逐出東宮。接下來,一道將她廢為庶人的詔書還是要有的。


    不然,太子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走了,容易被人編排出別的故事。宣詔後,李享道:“有勞李相親自跑了一趟。”


    李林甫俯首說道:“殿下,何言有勞?這是臣份內之事。”


    李享點點頭,麵無表情的說道:“送客。”


    鵝毛大雪中,李林甫出了東宮。迴首看著這處宮殿,李林甫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撼動李享的太子之位了。


    柳積舉報杜有鄰,密奏上明明白白寫著交構東宮,隻要好好利用此事,一個以東宮太子為首的謀逆大案就可成立。


    可事情就是這樣出乎意料,不等自己這邊查出誰是舉報者,東宮這邊已經發現杜良娣有被人利用的嫌疑,並將她逐出東宮。


    此時,杜良娣已經找不到了,再把火勢往太子頭上引,那就是自找沒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狠狠地打擊一次異己,順便送給太子一個人情。


    所以,此案已經不是忤逆案,而是有人想陷害太子。李林甫上報玄宗後,玄宗果然大怒,嚴令徹查嚴辦。


    就這樣,李林甫手下那些人在大雪天裏,將長安城攪了個雞飛狗跳。


    柳積是最早被關進大理寺詔獄的,罪名是還有餘罪未招。接著,杜有鄰被關了進來,罪名是有人舉報他利用女兒是太子良娣的身份,意圖謀害太子。


    自打進了大獄,杜有鄰就沒有停止含冤,以至於獄卒無奈把他的嘴堵了。


    緊接著,著書郎王曾、太子洗馬杜可等一批文官被關了進來。直到李林甫覺得差不多了,長安城裏那些他看著不順眼的文人大都被牽扯進來,他才下令將柳積亂棍打死。


    兩日後,杜有鄰,王曾等人也被杖斃。其餘受到牽連的人,免官的免官,流放的流放。他們的家人也全都受到牽連,被趕出了長安城。


    烏雲壓城的這些日子裏,書院大門整日緊閉。張忠亮等人也是橫刀不離手,就連武明娘也是劍不離身。


    沒法不讓人害怕啊!看看李林甫抓的那些人裏,大多數都與書院有來往,還有一些本身就是書院的金主。


    比如李適之的好友,也是常來書院的虢王李巨,不知道怎麽也被李林甫寫進了黑名單裏,這次也被關進了詔獄裏。


    而李泌則坐在書房中,寫了一封又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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