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慧妃一次次的枕邊絮語下,在一次次高力士麵無表情的說著“李黃門這人還是不錯的”這話下,最重要的是玄宗也想給那兩位精誠團結的宰相中間摻沙子,開元二十二年春夏相交之際,玄宗頒布詔令,任命李林甫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正式拜他為宰相。


    自此,李林甫成為位列中書令張九齡、侍中裴耀卿之後,大唐帝國的第三位宰相。


    這一天,李林甫祭天祭地祭祖宗後,喝的敏酊大醉,長睡不起。


    這一天,他等的太久太久了。


    就在李林甫入相的第三天,遠在長安的李泌幾乎是同時接到了兩封書信。這兩封書信,一封是裴耀卿來的,一封是宋璟來的。


    裴耀卿將李林甫入相一事說了,信中言語間透漏出的意思,好像他也不是過於在意李林甫做宰相。不過,他在信中也說了,李林甫入相,無人可擋。


    李泌想了想,心說不過是千金的事情,無非是自己心軟,放過了此人罷了。


    千金,也就是一千貫錢。這是那位吳道子有一次品嚐了李泌的書院酒後,酒後失言說出來的秘密。


    當年,吳道子買兇殺皇甫軫,那殺手的要價就是一千貫錢。殺李林甫的最好時機就是他當上黃門侍郎,快要做宰相的時候。


    可李泌想來想去,也最終沒有下決心雇兇殺人。原因是,李泌天生心軟,看不得別人受苦,更別說殺人這種事情了。第二個原因是,沒有合適的殺手。


    刺殺帝國高官,若是事情泄露,怕是這整個書院裏的人都沒好下場。所以,既然無法擋住那位勢頭強勁的李林甫當宰相,那麽,就想一想這人對自己有什麽用處吧。


    另一封信是宋璟來的。李泌看過後,頓時神情就有些落寞。


    宋璟這封信開頭便寫道:垂拱三年,餘春秋二十有五。戰藝再北,隨從父之東川授館舍。時病連月,顧瞻危垣,有梅花一本,敷葩於榛莽中。喟然歎曰:“嗚唿斯梅!托非其所出群之姿,何以別乎?若其貞心不改,是則足取也已!”感而乘興,遂作賦曰……


    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呢?就是說垂拱三年的時候,宋璟當時二十五歲,中進士後又參加科舉考試落榜,就隨伯父到四川東川,寄住在官府為招待賓客新備的驛站裏。


    當時因連續幾個月生病,有時就到外邊走走。在一堵倒塌的牆邊,看到一株梅花,竟然在雜草叢中開花生長。宋璟就歎息地說:“這株梅花長得不是地方,如此出眾的資質,卻被草木所掩,怎麽能被人識別呢?如果它堅貞的本性不改變,那是很可取的。”感觸之下,生發興致,於是就作賦如下……


    那賦很長,竟是寫滿了好幾張紙。李泌覺得,宋璟這是要真的不問世事了。以長錯了地方的梅花,寓意他這一路風風雨雨,退休了也心係天下百姓,最終,事情卻不是他想的那樣,讓他失望了。


    估計是李林甫入相一事,這宋璟也不願意,這才給李泌來了這麽一封沒頭沒腦的信。


    李泌覺得宋璟這封信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以後再也不問世事了。沒了宋璟這位大佬的支持,李泌瞬間覺得有些無力感。


    可想到宋璟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能幫自己的也都幫了,不能幫的也幫了,李泌就想著他不問世事了也好,這樣可以落個清靜,可以安心頤養天年。


    於是,李泌迴信說,宋公貴體重要,盡可享受天倫之樂,餘事勿取,自有有心人為大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封信寫完後,李泌又給裴耀卿迴信,信上說,李林甫既然已是入相,便是大唐的宰相。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和張九齡都不是惡人,隻想憑著自家的一股正氣,來壓製這股邪氣,想必也難。不如變通一下,遇事讓聖人壓製於他。如此,你二人方可心無旁騖,盡可施展才華,為大唐社稷百姓出力------


    估計裴耀卿看了這封信會發蒙。這信上說的那惡人,就是玄宗皇帝。


    李泌知道這樣一封信幫不了張九齡和裴耀卿。可不這樣說怎麽辦?依著那兩位的脾氣,特別是張九齡,估計最後的下場和韓休是一樣的。


    既然有心為大唐做事,那麽,就要受點委屈。為理想而奮鬥,怎麽會不付出一點代價呢?


    再說,這李林甫的手段你們也已經知道的不少了,以後常備戒心,他自然傷害不了你們。


    寫完上麵這兩句話後,李泌特意又在下麵注明,望兩位宰相公一起共勉。


    隨著這封信一起送去洛陽的,還有李泌讓自家阿娘新做的一隻布袋。這隻布袋真的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麵除了繡上去的“守正剛直”四字,再也沒有任何修飾,看上去樸素的很。


    周氏覺得這是給張九齡的東西,就想著用一些絹帛之類的做,然後再施展自己的繡工,繡個花兒草兒的,看上去也好看些。


    可李泌隻讓她做成這樣,還說道:“張九齡這位宰相,配的上這隻布袋。”


    守正剛直。李泌說的沒錯,這張九齡自打做官開始,竟然是毫無私心,一心為百姓做事。而且,他不畏權勢,剛直不阿,是一位鐵骨錚錚的宰相。


    書信和布袋送到洛陽後,張九齡拿到布袋後,看著上麵的那四個字,竟是眼眶發濕,想要落淚的樣子。


    “知我者,書院小先生也!”


    裴耀卿也點頭說道:“張公,這布袋上有守正剛直四字,我看這布袋不如就叫做‘守正袋’吧?”


    張九齡拿著那隻布袋,輕輕摩挲著,似乎很享受粗麻布帶來的粗糙感覺。


    “守正袋。好好,就叫做守正袋。”


    自此以後,這洛陽城裏早起的人,就能看見一個瘦弱的人騎在馬上,而他的隨從則背了一隻粗布袋子,每日行色匆匆的向皇城那邊趕去------


    有一些大臣見了,也覺得這個法子很好,就讓人也做了這麽一隻袋子,把自己的笏板裝進去,讓隨從們背了招搖過市。


    此事傳到玄宗耳朵裏後,玄宗笑著說道:“東施效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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