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泌和楊綰在晃晃悠悠的吊橋上時,已有數騎離開這裏,一路打馬向長安方向飛奔而去。


    賀生冷眼看著這些離去的人,隻看他們騎的那些高頭大馬,他也知道這些人是城裏那些權貴人家派來探聽消息的。


    賀生一招手,一名手下跑了過來。


    賀生低聲說道:“你迴一趟城……”


    那名手下點了一下頭,轉身就向栓馬的那邊去了。


    這一日,長安城裏甚是熱鬧。走在街上的百姓們,先是看到數騎從城外匆匆趕來。接著,他們又看到一個騎馬的人進城後,便大聲吆喝著“橋起來了,橋起來了……”


    聽到這喊聲的人們便想起昨日出城造橋的那隊人馬。於是,他們就紛紛議論著,是不是那橋造好了?


    可這還不到兩天的工夫,那些人就造好了一座橋,這也太讓人不敢相信了。


    可也有人說,你沒看見騎馬吆喝的那人,腰間有一塊銀牌嗎?


    他這樣一說,眾人頓時醒悟過來。腰掛銀牌,這可是官家的標誌。


    既然是官家這樣說的,那橋肯定是起來了。


    既然橋已經起來了……


    這些人相互對視著,隨後,便一齊拔腿向糧肆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今早已是降了十文錢的糧價,現在已是降了五十文。


    這些人驚呆了,心說自打自己開始吃糧,還沒見過糧價一日之內有如此大的變動。可他們接著也看到,即使是糧價降了這麽多,來買糧食的人也不多。


    不但不多,來這裏看糧價的人裏還有人低聲說道:“聽人說,這糧價還會降的……”


    這人雖是小聲說的,可眾人也都聽見了,這糧肆的掌櫃的也聽見了。他便一臉怒氣的看著說話的那人,像是要發火的樣子。


    眾人一看,便紛紛說著“和氣生財,和氣生財……”然後就離開了糧肆。


    這一日,不僅僅是這家糧肆,就是東西市裏的,還有坊間裏的那些糧肆,都沒有賣出多少糧食。


    這些糧肆掌櫃的們都有些鬱悶,心說這糧價已是降了這許多,怎麽這糧食反而賣不出去了呢?


    可接著,他們就想明白了,這城裏的百姓是在等著更低的糧價。


    想明白後,這些糧商頓時覺得如五雷轟頂,天也像是要塌下來一樣。


    估計這些糧商還不知道價格同盟這迴事。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大多尊崇的是隨行就市的道理。


    也就是說,他們曆經千辛萬苦把一宗貨物運到長安後,發現這貨物的售價竟然比自家的進價還要低。那能怎麽辦?總不能再運迴去吧,就隻能按照這個市場價出售。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信息不發達的時代就是這樣。


    這些糧商們想著倉房裏數目不算少的糧食,原本想著這災年總要到明年秋天才能結束,也不怕這些糧食賣不出去。


    可穀米轉運一事已是成功,若不是雨大斷橋,官倉的穀米今早就可運進城裏來。糧商們不怕糧食賣不出去,而是他們的糧食本錢太高,糧價若是低了,他們就要被逼的上吊。


    危機感甚重的糧商們破天荒的決定聚一聚,商量商量應對這個危機的辦法。


    糧商們聚會的地方,選在了平康坊裏那處生意最好的勾欄裏。平日裏,他們經常來此,特別是生意好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是這裏的金主。


    可今日不一樣,麵對著美酒佳肴,還有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子們,他們一個個都是滿臉沮喪的樣子。


    話題自然還是從那座橋開始。有的人就開始抱怨李泌,不該去修那座橋。也有人說,李泌修橋,是為了那位轉運使。兩人是好友,那轉運使被隔在河那邊,這李泌豈有不救的道理。


    這好朋友之間嘛,就該是如此。可不等這人說完,就有人喝道,他為了朋友肯修一座橋,豈不知我等被他這座橋坑苦了?


    眾說紛紜,說來說去還是那座橋的事情。


    被李泌在春天時節買光了糧食的那三位糧商,此時都想起了那個白衫少年郎君。他們都記得這少年郎君曾對他們說過,穀米轉運一事肯定能行,這糧食的生意,最好等漕運通了以後再做。


    這是預言還是警示?可不管是什麽,自己也沒聽這少年郎君的,而是拿了那些錢,進了價錢更高的糧食,就等著城裏糧食價格漲起來後,再發一筆橫財。


    可眼前這情景,不折了本錢就是自家祖墳冒青煙了。


    糧商們說來說去,說什麽的都有,可就是沒人敢說把李泌殺了的話。這裏人這麽多,一旦李泌此時出了什麽意外,哪怕就是這人隨便說說的,怕是也要大禍臨頭。


    人多嘴雜,商量不出一個穩妥的辦法,倒是說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明日咬住牙,這糧價不能再落一文了。


    三百五十文一鬥,最後的底線,一定要守住。


    商定好後,這些人似乎有了主心骨,一個個的也不是剛來這裏時的那樣子了,而是又換做了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在這裏推杯換盞的吃喝起來。


    第二日,等這些糧商們醉眼朦朧的從勾欄裏出來後,就看到各家的夥計正等在外麵。


    看到自家的主人出來了,他們紛紛上去說道:“掌櫃的,大事不好了,今日一早又有人在城裏喊道,橋起來了,橋起來了……”


    不等這些夥計說完,一名掌櫃的就喝道:“這有何新鮮的,不是昨日就有人這麽喊嗎?”


    那夥計趕緊說道:“不是不是,今早咱家裏派去看修橋的人也迴來了,他說昨日那橋是起來了,可也隻是起來個架子,還不能行人。今日,那橋麵的木板就要鋪就了,想必就可以……”


    不等他說完,這掌櫃的就三步換做兩步,朝著自家馬車跑去。


    這糧商一邊跑一邊想著,管它什麽底線,管它什麽三百五十文,等集津倉的糧食運來啦,怕是二百五十文也賣不到了。不管怎麽樣,先把那些糧食折了現錢再說。


    同樣的,另外那些糧商裏也有這麽想的,真可謂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就這樣,這些糧商昨夜剛剛談妥的事情,就被這一早得到的消息打擊的稀裏嘩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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