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見她拿毛巾進來,讓段牧槐心驚地再度吼開:“毛巾呢?”

    然後,透過細蒙的煙霧,他看到了低著頭的艾晴。段牧槐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隻能憋著,看著她低得不能再低的頭顱和緊閉著的雙眼,慢慢伸手遞出毛巾,“能再近點嗎?我勾不著。”

    勾不著,怎麽會?她以為她站得已經夠近了……艾晴不解的抬起頭張眼一瞧,然後便是一陣瞪視,“你騙人!”

    “我沒有騙你,若要我自個拿那也成……”他作勢站起來,卻被她驚唿的按壓下水,將毛巾順道丟上。“為什麽你老是要戲弄我呢?”

    她一生氣轉身便要離開,手卻讓他拉住,一時重心不穩的差點掉進水裏。“放開我。”

    “為什麽這句話一直繞著你的口邊?”他說著直視著她,仿佛想將她的靈魂納眼中。

    “那是因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我。”這次她是真的被他惹火了。

    “戲弄也是生活的調劑,惹少了它不是沒趣許多。”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我隻知道我們此刻舉止是不合禮的。”

    “不合禮?”她總是有辦法惹惱他,“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從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她從未忘記過她和他之間的關係僅維持在主人與俘虜之間,他不需要一再提醒。

    那絛紅的唇瓣讓人忍不住想獵取一絲甜蜜,而兩人此刻過於接近的距離僅隔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已想念好久她的柔嫩的唇瓣了……他伸手將她的頭顱按壓向他,迅速封住她的小嘴,恣意侵占;放任她使力推拒,捶打,甚至咬破了他的唇仍不放開……此時,他嚐到了一絲濕鹹的淚水。

    他一楞,立即放開她。“別哭……”他以指腹拭去她的臉頰上的淚水。

    “不要再這樣了……”等金鎖平安站在她麵前時,便是她尋求自我了斷的時候,在這之前她怎能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呢?

    “為什麽一直抗拒我?不肯接納我?”他痛心的問。

    他眉間的哀愁讓她不敢直視,“我……”

    “接受我有那麽難嗎?”他已經找著自己的心了,她找著了嗎?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身處於和朝廷對抗著的天地會,而我,即是你們對抗的乾隆之女,你說我們怎麽可能地有未來?”

    “無論如何,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放開你的。”他賭氣的抱緊她,說什麽沒有未來?隻要奪糧計劃成功了,他便立即和她成親,那時她便是屬於他一個的。為什麽會沒有未來?“在事情失敗後,拿我當籌碼與綠營兵談判,一但辦妥奪糧的事後,你仍是必須將我送迴京城的。”

    段牧槐堅決的大吼一聲,“不可能。”

    “你……”難道他沒有打算放她走?

    “永遠也沒有那麽一天!你別妄想了,哪怕是將你的雙手落上鎖也要將你係在身側,隻要是能防止你離開,我不介意這麽做的。”

    他用力的再收緊了手臂,使勁的抱著她,力道大得讓她忍不住痛喊出聲,“你弄疼我了……”

    他在她頸側烙下火熱的吻,留下火燙的痕跡。“記住,以後你便是我段牧槐的女人,若想逃跑,我會讓你知道後果的。別忘了,金鎖的命還在你手裏,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讓她命喪黃泉。出去。”他放開她。

    待她離開後,他使勁的咆哮著,在無物可擊的情況下,他僅能選擇的怒打著水麵,然後激起陣陣漣漪。“該死。”

    沐浴完畢後,他便沉著臉走出來,光看他那個陰沉站的臉色,便讓艾晴有點擔憂,怕今晚又是沒得好過了。

    她卸下床簾,攤開綢被,伸出厚實布滿繭的手。“過來。”

    她不敢往前跨走,呆呆的站在遠處和他對望。

    “過來。”

    “不……”他該不會……不!她不該惹火他的,讓他的心情跌落穀底,他也因此而對她……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若出第三聲,你還沒有過來,我便過去抓你。若你認為這樣較好看些的話,你大可站在那裏不動,等我過去將你扛過來。”

    他言語中不容置疑的肯定,讓她更害怕的走至他身邊,“你不能毀了我的清白……”

    “你知道我能。”他冷冷的迴答,反手讓她跌會在他的腿上,並動手解開係在她腰側上的結。

    她反握住他的手,苦苦哀求道:“不!求求你,不要。”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我受夠了你的處處反抗,你隻是我的俘虜,卻事事的反抗我,和我頂撞,還踐踏我對你的好!我早該在接收你的那天晚上占有你的,讓你知道誰才是主子,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有機會激怒我!”他仍繼續解著她的衣服上的結。

    她慌了,他的態度是如此的強烈,不像以往那樣。一顆顆豆大的眼淚滾落,打濕了他的手背。

    “為什麽又哭?”他怒視著她,一想到她是因為他的碰而落淚,怒火瞬間便往上升。

    “如今我隻有這一身清白了,卻要被你奪走,你教我如何再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怕是她再也等不到金鎖平安無事了……

    她總有辦法讓他的怒氣無法施展,“你總有辦法讓我屈服。”他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冷笑著說。

    “我……”

    “進來!”他指著床內側示意著要她進去。

    “你……”她驚慌著顫抖著,他該不會仍不放地要占有她的身子吧?

    “今夜霧重,你不是想凍死在這個房間裏吧?我保證不侵占你,上床睡覺吧!”真是個折騰人的建議!讓她睡在他的身側,而又不能去碰她,真的讓想一頭撞暈過去就用不著運用多大的忍力來克製想要她的欲望了。

    “真的?”她還是半信半疑站他的說法,那也不得怪她,那是他之前的種種行為都很難讓她再相信他會有什麽君子的行為了。

    “還懷疑什麽?上床!”他怒吼著,將她推進裏頭,拉高綢被。自己則睡在身側,頭枕在雙手上,怒瞪著床頂上,不敢再亂動,生怕一上小不心就會碰到她那柔軟的身軀。搞不好就會把好不容易才建設好的自製力又會崩潰瓦解。

    第二天,雲風一行 比預定的行程快了許多來到福建。但一行人卻總有那麽多不開心的事情,而歐嶄炎便在內。

    “嶄炎,誰惹火你了?”段牧槐不解的問道。嶄炎是個樂天派的人,極少發怒的他,如今卻不知怎麽地冷著一張臉,冷漠不言,就連平日必定拿在手裏的那扇子都不見蹤影,“你的扇子呢?”

    歐嶄炎瞪了他一眼,然後坐上了樓梯的稈子,撇過臉不理人。

    他的反應讓段牧槐更想一究竟了,於是轉向辜新“辜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才幾天不見,全不對勁了?”

    怕事的辜新,搖頭揮手推拒著不敢說話。

    “擢擎……”

    梁擢擎淡笑著將目光移向不運處哀怨的人兒,“就那丫頭羅。”

    望向艾晴身邊的金鎖,他好奇的問:“她?她有本事惹得嶄炎發怒?”她們主仆惹火人的本事還真的不相上下。

    “你也知道,嶄炎在女人堆裏一向是無往不利的,但沒有想到這次卻是出師不利……”梁擢擎隻要一想到在笑塵山莊那一晚,便哈哈大笑,惹得歐嶄炎怒眼一瞪。

    “然後呢?……”

    “梁擢擎,不用你多嘴。”歐嶄炎吼著。

    “嶄炎——”段牧槐揪緊了眉心問:“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說來聽聽。”那可是不容人拒絕的語調。

    “那女人居然不買我的賬!枉費我如此般費盡心思的討好她!”一想到那女人連看一眼他都懶得看,他就一肚子火!他哪點比不上那個以‘冷’著稱,在江湖上揚名的冷雲風了?真是個沒有長眼睛的笨女人!也不過就隻是比人家多幾姿色,居然就翹起來了。

    “她……她拒絕你?”這倒讓段牧槐有些驚訝。

    “我警告你,最好別給我笑出聲,不然我管你在這裏的的輩分是否比我的高,我一樣會打得你滿地找牙。”

    “那你的扇子呢?……”

    辜新拉拉段牧槐的衣袖示意他別再問下去了,而梁擢擎則在他的耳邊輕聲低語的說:“嶄炎的扇子被金鎖丟進笑塵山莊的那口‘千絕井”裏去了。”‘千絕井’是一口永無止盡的井,井之深怕是丟下去的石頭若幹日後也還是聽不到撞底的迴音的,於是才會有‘千絕井’這個稱號。

    “為什麽?”

    “那本來是嶄炎送給金鎖的一樣定情信物,誰知金鎖卻冷漠的將它丟進‘千絕井’裏去了,然後又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惹火的嶄炎——”

    “梁擢擎,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吧!”

    “她到底說了些什麽,能把一向從不生氣的魔炎惹火啊?”

    一想到金鎖那番話,梁擢擎和辜新兩人全笑開了,也不管這一笑會不會讓自己有生命危險。“金鎖說……金鎖說嶄炎是……”

    “擢擎,正經點說。“在一旁等著有些著急的段牧槐催著。

    梁擢擎努力控製站想笑的衝動,他還沒有聽過哪個女人這麽形容嶄炎,這女人可真絕。“她說嶄炎隻不過長得好看點,就活似八百年沒見過女人,頻頻向人拋媚眼,也不怕眼睛抽盤,還說那自得不像樣的皮膚套在他這成天隻知道拿把扇子在一旁煽,調戲良家婦女的他身上,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幹脆……”

    “幹脆?……幹脆什麽?”

    辜新接了下去,“幹脆死掉算了,免得為禍人間。”他模仿著金鎖的語氣,“她才不要什麽定情信物,什麽鬼扇子,還不如丟進井裏送給龍王。”

    “然後她就真的把扇子丟進井裏了?”現在連段牧槐都想笑了,這可能是嶄炎生平第一次追女人就吃閉門羹耶。

    歐嶄炎氣不過,他身上哪點不像男人了?他會比那冷豔的冷雲風差?那女人居然喜歡雲風!他那連笑都不會笑的臉會比我好?他說像男人了?

    “那就別理她就好了,何必生這麽大的氣呢?”

    “不行,我非得得到她,讓她知道什麽才是男子氣概!”

    “嶄炎……”

    “你說別管他了。”

    “對了,那雲風呢?他又為什麽冰著張臉?”以往雲風冷著臉,就已經讓人難以親近了,可現在卻是冰寒著臉。幾天不見,這一夥兄弟全變了樣。而他又何嚐不是呢?為了她抗拒,天天掛在嘴邊的威脅、借口,和那滔滔不絕的一堆不合禮……她哪來這麽多八股的想法的,是矜持嗎?還是她覺得他根本就配不上她?

    “雲風和嶄炎的根源全來源於一個人——金鎖!”

    “還是金鎖?她哪有這麽大的本事?”

    “金鎖瞧見雲風便成天跟著他,似乎是拜倒在他的絕世武功下!現在搞得雲風能躲則躲,比以前更難見著人影了。”

    冷雲風一向討厭女人,如今讓金鎖這般纏著,也難怪他會消失不見蹤影。

    “這些感情上的事情先緩緩再談,先迴義興堂去商討如何奪取漕標糧船的部暑才是要事。大概明白,漕標糧船進日便會進入海口,到時一策動人馬,免不了會有所傷亡,現在計劃是先將明白可能的傷亡減到最低,我們不能平白的犧牲弟兄們的生命。”

    “總舵主已經到了?”

    “義父早就到了,昨日我已經和他老人家商討過了,原本想利用銀麟號來發動攻擊的,卻讓義父擋了下來。”

    “利用銀麟號發動攻擊,成效是不是來得快些?”梁擢擎不解的問道。若讓銀麟號策動海上奪糧,將比在陸地上的奪糧來得容易;若陸地發動奪糧,他們必須對抗的將不再隻是漕標各營的人馬,而是整個綠營,到時危險的程度定會加倍。

    “我也曾和義父變過這事,但他老人家想以質製量。”

    “以質製量?”

    “他認為會裏的弟兄,武學精深,對抗朝廷綠營兵仍綽綽有餘。”

    “該通知雲風吧,他是會裏的軍師,一切部署他會該清楚,讓他評估一番再做決定吧。”梁擢擎不多加理會歐嶄炎的白眼,建議著段牧槐。

    看來,歐嶄炎是和冷雲風杠上了……

    “格格……”金鎖一踏進房門便衝到艾晴身邊,認真的審視著她。“格格,你沒事吧?那無賴有沒對你做什麽不得宜的事?”

    她對段牧槐的印像仍停留在前幾日在馬車上頭所見的畫麵裏。不是她愛說,那無禮之徒,竟敢將自己的身體傾向擁有尊貴身份的格格身上,一會摸著格格的臉頰,一會又拉著格格的小手……格格是個未出閣,又是當朝皇上的愛女,他怎麽能隨意對格格動手動腳的呢?隻恨她當時一清醒便想阻止,卻讓人將她帶到另一輛馬車上,還命人喂她藥汁,讓她整整昏睡了一天。

    “金鎖,我沒事。倒是你,和六個男子在一塊比……”

    “沒事,金鎖沒事,幾位俠士對金鎖都滿好的,一路都很照顧金鎖,金鎖沒吃什麽苦。”

    “那就好……”這樣她就能安心的離開了——

    “格格……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畢竟和格格相處了這麽多年,也他人清楚她的性格,格格是個性本就與世無爭,若有任何事情都會藏在心底,當她讓事情困繞的時候,便會不再多語。

    “不,我沒事。”艾晴忽然驚醒,不想讓金鎖為她擔心,便故作很輕鬆的樣子,那模樣讓人好些心疼。“金鎖,若我離開,你能找個可靠的人替你上知縣那通報嗎?”

    金鎖心驚地問:“格格,你話裏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金鎖聽得心驚肉跳的?”

    “我沒什麽意思,隻是希望你能找個人上知縣府當地知縣府通報一聲,讓他帶人來解救你。”

    “解救金鎖?那格格呢?”

    “我?我怕是離不開了……”

    “格格,那無賴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金鎖低唿著:“格格,你別嚇金鎖,若你出了什麽事,萬歲爺怪罪下來,恐怕金鎖的命就不保了;我的命倒是其次的,我更不願看到格格給人欺負。”

    “不,我沒有被人欺負,隻是……”不能再說下去了,若讓金鎖知道她決定尋死的念頭,怕是會連段牧槐也知道了。

    “格格……”

    “我隻是有些累了。”艾晴接著在額間假裝的按壓著,假裝頭疼。

    毫無心機的金鎖一見艾晴一臉痛苦的樣子,連忙撫著她在床上坐下。“格格你睡會吧。我讓冷大哥來幫你看看……”

    “不必了!隻要睡會就沒事了。”如果讓金鎖嘴裏說的那個冷大哥來看過,那一定知道她是假裝的了。艾晴她則連忙轉移話題,“辜新是什麽人?”

    “辜新啊!”一說到辜新那一見著女人就臉紅的家夥……嘻嘻,還挺有趣的!

    “金鎖,你對辜新動心了?”

    “那家夥,才不是呢。金鎖哪會對一個怕事的,怕女人的粗人動心呢!金鎖喜歡的才不是他呢……”金鎖說到一半便驚覺得說漏嘴了,連忙捂住了嘴。

    “金鎖喜歡的是什麽人呢?”她非常高興金鎖終於對五阿哥的愛轉移了,否則若照她這般癡情下去,終有一天她會被傷得遍體鱗傷。五阿哥將來是要繼位的人,將來會有更多的妃子……她不想看到金鎖傷心難過的樣子。

    “我……”金鎖紅著臉,低下頭羞怯不語。“金鎖,告訴我吧!我也想知道這世上有誰比五阿哥更能讓你動心!”艾晴看著金鎖,好奇地問著。

    “是……是冷大哥啦!”哎呀,教她一個黃花閨女說出自己喜歡的人,多丟人啊!格格最討厭了,就喜歡惹得她麵紅耳赤……

    “冷大哥?”

    那個武功蓋世卻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雲風,聽說他還是天地會裏的軍師!

    “冷雲風是嗎?”段牧槐曾在她麵前多次提及這個人,她好不容易才記下這個名字。

    “對啊,就是冷大哥。不過,他似乎不喜歡金鎖,老躲著金鎖。”她的情路怎麽如此坎坷呢?這還是一般的,更可悲的是,還是一個身為人妃子的人;現在遇上的冷雲風,竟避她唯恐不及,她這是生得一個什麽命啊?難道真的是她長得很難看?

    “為什麽這麽說?既能入宮便成了五阿哥內定的妃子,自是樣貌不凡了。”這番話可不是哄金鎖玩的,確實是如此。

    “格格。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好。如你所言,沒吃什麽苦。”她故意忽略身上因整夜騎迅風所磨破的傷痕和讓粗布擦傷的皮膚。

    “那沐浴更衣呢?格格乃千金之軀,誰來服侍格格更衣、沐浴呢?”

    “段香主找了丫環來服侍我。”

    “陌生的丫環?格格使得慣嗎?還是金鎖來吧,有金鎖服侍格格,格格會舒服點。”

    “金鎖不累嗎?去歇會吧。”

    “金鎖不累,先服侍格格睡著後再離開!”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格格……”

    “金鎖,你在這裏看著我,我睡不著。”

    “那……金鎖這就下去。格格,你就好好休息吧。”金鎖離開房間,一路上累索著格格的反常,卻始終理不出頭緒,想不清格格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金鎖。”

    這聲音……

    “有事嗎?”金鎖冷冷的瞪著眼前這男子,口氣極為不妙。

    歐嶄炎大咧咧地拉住金鎖的手腕,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便拖著她走。

    “歐嶄炎,你到底想怎麽樣?”

    艾晴等金鎖走後,便坐起身。恍然的望著窗外的景物,有些失神的笑著。她不是一向討厭嘈雜的聲音嗎?現為何覺得窗外的市集的叫賣聲挺好聽的……

    春天的腳步已明顯的降臨這片大地,不禁讓她想起了長春宮那片嬌嫩的梅林,怕是這會已經完會調謝了吧!她迴憶起自己這一生待在宮裏沒有讓她增長任何見識,隻能透過冊冊古籍來增長見識。

    她隱約記得最清楚的是當初皇額娘抄在絹紙上的一首詞,據傳那是陸遊當年在紹興沈園與昔日相戀相遇時,感慨萬分而題的,名為級頭風——

    紅酥手、黃膝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桃花落,鬧他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是多麽哀愁的絕詞啊!兩相愛,卻難見。容於世人,便如同這首詞那樣錯、錯、錯。

    這又何嚐不是她和段牧槐的寫照呢?兩人身份上的差異,很難讓世人讚同的,何況,他恨皇阿瑪入骨,這既不是一天造成的,更不是在短暫時間內就可以消逝的。

    若為了皇阿瑪好,她也隻有一死相抵了。若他執意要處處與皇阿瑪為敵,那何不讓她以性命來交換呢?早在他瞧見她的身子的時候,她就不該苟活於世了,若不能擁有僅剩清白離世,她的尊嚴又何在?怕是再留下來會遭人批判,那會讓皇阿瑪龍顏全無……他便是這樣想的吧!想讓皇阿瑪丟臉,讓皇阿瑪羞愧。

    艾晴解下腰上純白的綢,握在手上盯著,然後往上一扔繞上橫梁,再在下打了個結……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在這乍暖還寒的時候,最難將息……現時也隻有一個愁字了。”的確,現在她的心境便是如此,心中千千萬萬緒,但不是一愁便可以了解的。這時,心中莫名的閃過段牧槐的身影,這是怎麽迴事?她的心不會是讓他給絆著了吧?

    別忘了她是他恨之入骨的乾隆之女,想要的是她的身子,卻不見得要她的心。若心不要,且不是像冷宮裏的妃嬪那樣?

    艾晴站在凳子,頭越過了白色的綢子。此時她已經沒有任何念頭了……下定決心,便踢開腳下的凳子,生死瞬間的掙紮讓人很難適應。但沒多久即已安於那股即將離世的平靜與解脫。

    這輩子她隻愧對兩人,那便是生養她的父母,枉費皇阿瑪對她的疼愛,也隻能這樣來報答皇阿瑪對於她的養育之恩和百般疼愛了。若能讓段牧槐卸下對皇阿瑪的恨意,那她這般的犧牲何嚐不是好的呢?咳……咳……咳……現在她終於知道讓皇阿瑪賜白綢自縊的人有多痛苦了,這滋味確實不好受……

    漸漸吸入的稀薄空氣讓她腦子產生暈眩,她已少了掙紮。瞬時間,她似乎看到了已故的額娘在滿地梅花瓣的包圍下對著她微笑,那幸福的感覺感染了她。她也笑了。

    “你在做什麽?”一片薄如蟬翼的葉子割斷了梁上的白綢,在她掉落的瞬間讓人接住了,接著則是憤怒的吼聲,聲音裏夾著恐懼讓她好心疼……她緩慢的睜開眼,淒楚地朝那熟悉而又有點陌生的身影微微的笑了。

    “我……”她好想抹去臉上那一臉痛心的神情和過於驚異的表情。

    “好累……好累……額娘……”她是否已跨上了死亡的那條線?

    段牧槐在聽到房裏傳來物體劇烈落地聲時,心頭便一驚,連忙由外衝進屋內。看到的是讓他幾乎信念唿吸的畫麵,瞬間以手中的葉子割斷緊繞著她的白綢。她怎麽能這麽對待他?讓他差一點就失去她了。

    段牧槐紅著眼,抱緊她,不斷的吼道:“睜開眼……睜開你的眼睛!”說話的聲音裏還帶驚慌,“你怎能如此對我?你真的如此般不願看到我嗎?求求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段牧槐捧著她的臉,像是一不小她就會碎了的珍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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