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沒給喻晗迴家住的機會,天天拉著喻晗吃喝玩樂,去寵物館擼貓擼狗,去二十幾歲時就說要玩卻一直沒機會玩的陶塑。喻晗本來想捏個賀平秋,但發現難度太高,於是捏了個杯子,杯口趴著一隻小兔子。其實他捏得很垮,好在錢妙多技術不錯,加工後十分完美。他們還去了遊樂場,排著長長的隊伍坐過山車,一遍接著一遍。腎上激素飆升的感覺確實很爽,在過山車上急速飛馳的瞬間,是喻晗難得能忘掉賀平秋的片刻。可他不可能永遠坐著過山車,短暫的激。情退卻後,現實與苦難都會迴歸,無盡的空虛如潮水般湧來。雖然錢妙多還邀請一起出去旅遊,可就算她不說,喻晗也猜到這次的旅遊是她和廖多的蜜月行。喻晗不想擠進去叨擾。再三拒絕後,喻晗把他們送到機場便獨自離開,迴家的路上還順道去了趟手機店。原手機裏的數據都導出來了,賀平秋的照片基本完好,隻有個別久遠的照片像素受損變模糊了。喻晗登錄微信檢查了下聊天記錄,非常完整。這讓他心情好不少,迴到家裏,他找出賀平秋說的健身卡,沿著導航走了過去。健身房就在小區附近,看起來很幹淨整齊,氛圍也不錯。喻晗讓前台查了下,這張卡其實是十月份辦的,並不是他以為的11月11號。十月份賀平秋還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也沒準備這麽快死掉。所以為什麽要那個時候辦健身卡?喻晗不記得,是不是自己那個月無意地跟賀平秋提過一嘴想健身,也許是類似於“肌肉都快沒了”, “最近好像胖了點”的話。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哪怕喻晗不願意去思考,某些可能性還是無孔不入地往腦子裏鑽。也許,那時候賀平秋已經意識到自己不能把他關在家裏一輩子,想試著和他正常生活,想試著給他一點自由,普通相愛,直至到老。可疾病帶來了最致命的一擊,直接摧毀了賀平秋這七年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點點希望。這段時間喻晗時常想,在健身房跑步的時候會想,做飯的時候會想,睡前也會想,賀平秋真的隻是因為肝癌自殺嗎?沒有更多原因了嗎?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四月清明節過後的一天裏,他在書架上找了幾本菜譜,看起來是新的,賀平秋還不認識他的時候就會做飯,不至於需要這種教程。喻晗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賀平秋特意給他買的。還怪貼心。怕解雇阿姨後把他餓死。而那一排排的書架中有很多專業書籍,也有些一些經典文學作品,一般都是賀平秋喜歡看,喻晗過去很少去翻。今天他卻心血來潮地拿起幾本,並在其中一本的夾頁中發現了賀平秋的心理診斷報告。日期是結婚第二年的12月底……那時候喻晗剛從囚禁的狀態解放。報告上顯示,賀平秋是邊緣型人格障礙,伴隨重度抑鬱,睡眠障礙以及輕度強迫症。這份報告就像給了喻晗當頭一棒,盡管之前他也一直覺得賀平秋需要看醫生,但都沒覺得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重度抑鬱,至今整整五年。喻晗從來沒看到過賀平秋吃相關的治療藥物。也許不是他沒看到,而是賀平秋根本就沒吃過藥。為什麽每次一提看醫生賀平秋就生氣?除了覺得喻晗想離開自己,也是因為清楚自己真的有病。他不想被喻晗知道。“既然不想被我知道,死之前怎麽不把這些清理幹淨?”喻晗脖頸脹得通紅,青筋凸起,幾乎咬牙切齒。可他也知道怪得毫無道理,這份報告都五年了,賀平秋自己大概都忘了放在哪裏。喻晗突然想到了什麽,他拿出賀平秋的手機,在朋友圈裏翻找,果然在報告時間前後找到了兩條動態。【2019年12月:我差點殺死他。我得離開,我好像有病。2019年12月:我真的有病。】喻晗撐著桌麵,有些無法唿吸,雙腿止不住地麻痹,指尖抖得不像話。他的心髒也開始和胃一樣絞痛,根本無法站立。他隻能沿著書桌移動,慢慢坐進賀平秋常坐的椅子裏,皮套上仿佛還有屬於賀平秋的氣息。喻晗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幻覺。賀平秋已經死去四個多月,再過幾天他都能收到了,再濃的體味也都該散了。何況賀平秋根本沒有體味,盡管算是一個殘疾人,賀平秋也始終體麵,保持整潔,身上的氣息是淡淡的,清爽的沐浴香。但在到來之前,喻晗率先接到了一通電話。是賀平秋的手機。賀平秋死後,喻晗並沒有停止給他的號碼充話費。他以為又和往常一樣是信用卡之類的推銷電話,正要替賀平秋說“謝謝,不用”的時候,聽到那邊出聲詢問: “您好,請問是jcq521h的車主嗎?”喻晗第一反應是詐騙。但他記得賀平秋確實有輛車的車牌號是這個,因為數字比較特殊,所以他印象深刻。喻晗謹慎問道: “有什麽事嗎?”“您的車已經在我們的停車位上滯留五個月了,麻煩您趕緊挪下車,補繳一下停車費。”“……”五個月。喻晗都不敢想停車費得要多少錢。他匆匆問到地址就趕了過去,不知道賀平秋怎麽會把車開到外麵卻不開迴來。這是一個路邊停車位,大爺上來就說: “前兩個月就給你打電話了,一直打不通。”那會兒喻晗在劇組,電話當然打不通。不熟悉的未接號碼又被他默認為推銷電話,事後都沒有迴撥。“按照一小時五塊來算,你要給我一萬八。”“……”時隔多日,喻晗差點飆出髒話,怎麽不去搶啊?“但我們也比較人性化,就給你按照一天20封頂算,停五個月給我三千就行。”看,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人總是喜歡調和的,折中的。想讓對方接受你的離譜報價,就得在那之前提出一個更離譜的報價,跟一萬八比,三千確實便宜。喻晗麻木地交了三千塊錢,有一瞬間都在想這車幹脆別要了,反正還有別的車能開。但轉念一想,這車確實占了五個月的停車位,三千塊也是活該。不是大爺的錯,也不是他的錯,那隻能是賀平秋的錯了。隻是不知道賀平秋來這個地方幹什麽,周圍沒有高樓大廈,都是些市井小巷。他跟大爺說想再停會兒,大爺樂嗬嗬地同意了,說再停五個月都行。喻晗在附近轉了轉,找了家小店進去點了份老鴨湯。一口下去,冰涼涼的胃終於暖和起來。賀平秋走後,喻晗總是不能準時吃飯,倒不是故意的,隻是沒人盯著以後他才發現準點吃飯是一件這麽難的事。有時候翻起賀平秋看過的那些書,一翻就是一天,也根本感覺不到餓。春天到了,路邊的綠化叢,路上的樹都冒出了新芽。喻晗走進巷子,每一次轉彎,都感覺盡頭快速閃過一道人影,就好像和去年秋天的賀平秋發生了時空碰撞。賀平秋到底來這幹什麽呢……直到他看見一家古典的當鋪,牌匾刻著“時光郵電局”。一瞬間,這五個月以來的種種疑惑都變明了,賀平秋死前出門的那七天到底去哪兒了,包括死後寄信的方式都有了答案。垂在身側的手有些發抖,也許是激動,也許是膽怯。半晌,喻晗還是抬腿跨進門檻,進入眼簾是的一張張小桌,還有靠窗的一排小吧台。而店鋪裏的每麵牆上,都掛著各式各樣的明信片與信封。這是一家飲品與郵局結合的當鋪。店裏人不算少,有小情侶給未來的彼此寫情書,也有孤身一人來給未來的自己寫豪言壯語,獨獨沒有人在死前給獨活的另一半寄陰間的信。喻晗的唿吸不由自主停滯了,恍惚間好像看到賀平秋坐在最遠處的角落裏,垂眸抿唇,給信封貼上精挑細選的郵票,再寫上自己的名字與收信人。寄件人是死前的賀平秋。收件人是賀平秋死後的喻晗。他想走過去,告訴對方他不想看信,他想聽他親口說。“您好,需要什麽嗎?”一個女孩走過來, “是想安靜地喝點東西,還是預約了二樓的心理諮詢,或者想給未來的某人寄封信?”喻晗一怔: “二樓有心理諮詢?”女孩笑道: “是的,我們二樓是心理諮詢室。”喻晗突然有了個猜想: “怎麽預約?”“需要這邊登記。”“好的,隻有一個心理醫生嗎?”“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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